希昀 作品

第 45 章 被岳父教做人

 回到清暉園,徐雲棲先將備好的禮物著陳嬤嬤送去各房,涼風颼颼地灌,徐雲棲身子有些冷,入了浴室泡了個熱水澡,洗得舒舒服服出來,就聽見銀杏靠在窗下軟枕上抽搭。

 “你這是怎麼了?”

 徐雲棲輕輕將褙子紐扣繫好過來看她。

 銀杏抬手止不住地拂淚,“奴婢是被老爺那番話給感動了,這才像個當爹的,姑娘顛沛流離這麼多年,可不就是盼著有個家嗎。”

 小丫頭捧著臉鞠一把淚哭得縱情又投入,徐雲棲緊了緊領口,慢慢在她對面坐下來。

 “你這就是庸人自擾了,你看我在這王府不好嗎?我住的舒舒坦坦,心裡也自由自在,我即可拘於一隅,亦可行走四方,心大地大,哪兒都是家,你又何必用一個家字束縛了自己,這是作繭自縛。”

 “這世間苦難人多得去了,貧窮的人更是數不勝數,咱們吃飽穿暖,無病無災,已是世間最大的幸福。”

 “快別哭了.”徐雲棲拍了拍她的肩,“我帶了那麼多藥材回來,得捋一捋。”

 徐雲棲起身去了小藥房。

 銀杏哭了一會兒,也覺得沒有意思,輕輕哼了幾聲,跟在她身後進了藥房。

 主僕二人隔著一張長几相對而坐,左右各燃了一盞亮堂的大宮燈,銀杏擇藥,徐雲棲配藥,什麼樣的藥丸配什麼樣的藥材,又用小稱稱好分量,擱在同一個罐子裡。

 期間,銀杏時不時問徐雲棲在揚州的事,

 “嗯,三爺很好,名義上我是他的小廝,實際上他事事遷就照料我.”

 “我沒吃虧啊,有時跟著他去衙門應酬,有時我獨自逛市集,揚州城咱們也去過不是,金水河那一帶的幾家藥鋪都很不錯,那掌櫃的還認識我,拉著我說了好一會兒話,說是想送個學徒來跟我學針灸”

 “呸,他也配?有本事他自個兒來磕頭拜師!”

 主僕二人有一搭沒一搭聊。

 徐雲棲失笑,“三爺帶我逛了揚州市舶司,裡頭有不少存貨,我得了些雄黃麝香胡椒丁香,象牙犀角,對了,還給你捎了一串珊瑚珠回來,都在外頭箱子裡,回頭你慢慢去捋。”

 銀杏高興得眼梢都彎了,“姑娘,奴婢說實誠話,三爺待您還是很不錯的。”

 徐雲棲點點頭,“著實如此。”

 銀杏歪了歪腦袋,兀自嘀咕,“姑爺和姑娘您算是盲婚啞嫁,姑爺都能對您這般好,若是娶了他心愛的女子,還不知要疼成啥樣。”

 徐雲棲再次點頭,“有道理,”忙了片刻又補充道,“三爺是個極有擔當的人。”沒有感情還能做到這個地步,實屬難得。

 “嗯。這就是老爺子當年說的,感情不可信,但人品可信,感情來的快去得快,唯有人品難移,只消他是個好的,即便不喜歡,怎麼著都不會差。”銀杏感慨道。

 徐雲棲聽她嘮叨這麼多,笑悠悠看她,“你這是有感而發呢,還是春心萌動?”

 銀杏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姑娘胡說什麼,奴婢哪有這回事。”

 徐雲棲指著她通紅的臉笑,“喲,我還什麼都沒說呢,先自個兒跳出來認領呢,看來明日我得尋珊珊問一問,你這段時日都見了誰.”

 銀杏一頭栽在藥草裡不肯吱聲了。

 徐雲棲捧腹大笑。

 不一會,陳嬤嬤捧個一個匣子進來了,

 “這是什麼?”銀杏扭身問道。

 陳嬤嬤苦笑,“這是隔壁荀閣老遣人送是他親手所做。”

 徐雲棲揉了揉眉心沒說話。

 銀杏好奇地回過身,接過匣子打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正是一碟子剛出爐的冰糖葫蘆,她看了一眼徐雲棲,眼神亮了幾分,“姑娘,這是荀老爺給您做的,你要吃嗎?”

 徐雲棲搖搖頭,繼續配藥。

 銀杏捧著匣子出來,本是想嘗一口再還回去,結果吃完一口捨不得又吃了一口,到最後被她這張小饞嘴吃得七七八八,她抱著匣子一路吃到大門口,瞥見荀府管家正在廊廡下跟王府的管事嘮嗑,便笑眯眯把空匣子遞過去,

 “嘿,這冰糖葫蘆還挺好吃的,可惜我家姑娘不吃甜食,未免浪費,我便代勞啦。”

 荀府管家默默笑了笑,接過匣子回去了。

 他看得出來,銀杏這丫頭聰慧得很,不想老爺面子難堪,做了折中處理。

 原話轉告給荀允和,荀允和麵色也無失望,沉默片刻起身換了朝服入宮去了。

 此時此刻,裴沐珩正跪在皇帝跟前,將揚州一案事無鉅細稟報。

 裴沐珩心裡明白得很,皇帝明裡遣他去揚州,暗中必有錦衣衛和東廠的人隨行,皇帝素來靠著這三方掌控朝局,平衡官場。

 皇帝或許能容忍他擅自做主,但絕對不會容忍他隱瞞,所以裴沐珩和盤托出。

 皇帝看完供詞,沉默了好一會兒。

 裴沐珩一番玲瓏心思,他看得分明。

 不想牽連兩江總督,替百姓守住了這麼一位國之柱石,穩住江南,

又不想把案子往十二王身上牽,所以查到那名左撇子副將便及時收住,難為他在朝廷,秦王及十二王甚至他這位皇祖父跟前周旋地這麼齊全。

 皇帝固然不想失去曲維真,江南還靠曲維真坐鎮大局,他也不願意看到這個案子剖出來是血淋淋的皇子奪嫡之爭,甚至還藉著這個案子順利地將國策推行下去,裴沐珩這樁差事處處辦在他心坎上。

 皇帝很滿意。

 滿意之餘,他甚至隱隱生出幾分遺憾,這份遺憾源於什麼,他一時還未細想。

 “你在揚州試行的這個法子很好,這樣,待會朕下一道手敕,即日起,你照管戶部,國策推行一事由你全權處置。”

 裴沐珩抬眸看著皇帝,愣了一會兒,立即磕頭謝恩,“孫兒謝皇祖父信任,孫兒一定全力以赴。”

 很快,裴沐珩握著這份手書,隨著傳旨太監往戶部去,出門時正撞見司禮監掌印劉希文捧著一匣子奏摺進門,兩廂視線對了個正著。

 劉希文那一眼凝重又嚴肅,裴沐珩看明白了,劉希文承了他的情。

 裴沐珩前腳一走,荀允和後腳進了御書房。

 皇帝看著他笑著招手,“述之,來朕跟前坐。”

 荀允和掀起蔽膝,坐在皇帝身側錦杌,皇帝將案子邸報遞給他,

 “瞧,這些都是你女婿的手筆。”

 荀允和聞言微微苦笑,“陛下,臣心裡當他是女婿,他卻未必肯認臣這個岳父。”

 “哈哈哈!”皇帝同情地看了他幾眼,先前荀允和與皇帝剖過心意,皇帝感同身受,同樣是第一個女兒,同樣活潑天真,明月公主給大晉帶來了祥瑞,而徐雲棲則出生在荀允和生辰這一日,荀允和將之視為上天賜給他最珍貴的禮物,兩個老父親對著女兒都有同樣一份深沉的愛。

 “不過你比朕幸運多了。”皇帝臉上笑容淡去。

 荀允和拱袖道,“臣也是託了陛下洪福,方能尋回遺珠。”

 明面上的緣故是皇帝下旨讓他辦壽,他的妻女方有機會發現真相。

 皇帝頷首,目光復又落在那疊供詞及文書上,“珩哥兒有社稷之能,是王佐之才。”

 荀允和聽了後四字,微微眯了眯眼。

 一句“王佐之才”便已將熙王府踢除奪嫡陣營。

 熙王失寵之謎不解,皇帝一日都不會考慮熙王府。

 荀允和知曉皇帝這話不僅是感慨,也是試探,他立即頷首道,

 “當初陛下將臣的女兒賜給三公子,是臣女兒之福氣。”

 荀允和為何提這一茬,便是告訴皇帝,徐雲棲行醫,不適合入主中宮,皇帝不必懷疑他幫著熙王府奪嫡。

 皇帝果然露出笑容,近些年裴沐珩在朝中嶄露頭角屢立大功,皇帝豈能不懷疑這孫子有奪嫡之心,只是前段時日他親自將徐雲棲接回來的時候,皇帝便釋疑了。

 大晉不可能有行醫的皇后。

 裴沐珩接回徐雲棲,也是另一種表態。

 “朕還聽說你親自下廚給你女兒做吃食,君子遠庖廚,這個道理你不懂?”

 皇帝這是告訴荀允和,他和熙王府的一舉一動都在錦衣衛監視之下,皇帝想用荀允和,不希望他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