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45 章 被岳父教做人

 荀府管家默默笑了笑,接過匣子回去了。

 他看得出來,銀杏這丫頭聰慧得很,不想老爺面子難堪,做了折中處理。

 原話轉告給荀允和,荀允和麵色也無失望,沉默片刻起身換了朝服入宮去了。

 此時此刻,裴沐珩正跪在皇帝跟前,將揚州一案事無鉅細稟報。

 裴沐珩心裡明白得很,皇帝明裡遣他去揚州,暗中必有錦衣衛和東廠的人隨行,皇帝素來靠著這三方掌控朝局,平衡官場。

 皇帝或許能容忍他擅自做主,但絕對不會容忍他隱瞞,所以裴沐珩和盤托出。

 皇帝看完供詞,沉默了好一會兒。

 裴沐珩一番玲瓏心思,他看得分明。

 不想牽連兩江總督,替百姓守住了這麼一位國之柱石,穩住江南,又不想把案子往十二王身上牽,所以查到那名左撇子副將便及時收住,難為他在朝廷,秦王及十二王甚至他這位皇祖父跟前周旋地這麼齊全。

 皇帝固然不想失去曲維真,江南還靠曲維真坐鎮大局,他也不願意看到這個案子剖出來是血淋淋的皇子奪嫡之爭,甚至還藉著這個案子順利地將國策推行下去,裴沐珩這樁差事處處辦在他心坎上。

 皇帝很滿意。

 滿意之餘,他甚至隱隱生出幾分遺憾,這份遺憾源於什麼,他一時還未細想。

 “你在揚州試行的這個法子很好,這樣,待會朕下一道手敕,即日起,你照管戶部,國策推行一事由你全權處置。”

 裴沐珩抬眸看著皇帝,愣了一會兒,立即磕頭謝恩,“孫兒謝皇祖父信任,孫兒一定全力以赴。”

 很快,裴沐珩握著這份手書,隨著傳旨太監往戶部去,出門時正撞見司禮監掌印劉希文捧著一匣子奏摺進門,兩廂視線對了個正著。

 劉希文那一眼凝重又嚴肅,裴沐珩看明白了,劉希文承了他的情。

 裴沐珩前腳一走,荀允和後腳進了御書房。

 皇帝看著他笑著招手,“述之,來朕跟前坐。”

 荀允和掀起蔽膝,坐在皇帝身側錦杌,皇帝將案子邸報遞給他,

 “瞧,這些都是你女婿的手筆。”

 荀允和聞言微微苦笑,“陛下,臣心裡當他是女婿,他卻未必肯認臣這個岳父。”

 “哈哈哈!”皇帝同情地看了他幾眼,先前荀允和與皇帝剖過心意,皇帝感同身受,同樣是第一個女兒,同樣活潑天真,明月公主給大晉帶來了祥瑞,而徐雲棲則出生在荀允和生辰這一日,荀允和將之視為上天賜給他最珍貴的禮物,兩個老父親對著女兒都有同樣一份深沉的愛。

 “不過你比朕幸運多了。”皇帝臉上笑容淡去。

 荀允和拱袖道,“臣也是託了陛下洪福,方能尋回遺珠。”

 明面上的緣故是皇帝下旨讓他辦壽,他的妻女方有機會發現真相。

 皇帝頷首,目光復又落在那疊供詞及文書上,“珩哥兒有社稷之能,是王佐之才。”

 荀允和聽了後四字,微微眯了眯眼。

 一句“王佐之才”便已將熙王府踢除奪嫡陣營。

 熙王失寵之謎不解,皇帝一日都不會考慮熙王府。

 荀允和知曉皇帝這話不僅是感慨,也是試探,他立即頷首道,

 “當初陛下將臣的女兒賜給三公子,是臣女兒之福氣。”

 荀允和為何提這一茬,便是告訴皇帝,徐雲棲行醫,不適合入主中宮,皇帝不必懷疑他幫著熙王府奪嫡。

 皇帝果然露出笑容,近些年裴沐珩在朝中嶄露頭角屢立大功,皇帝豈能不懷疑這孫子有奪嫡之心,只是前段時日他親自將徐雲棲接回來的時候,皇帝便釋疑了。

 大晉不可能有

行醫的皇后。

 裴沐珩接回徐雲棲,也是另一種表態。

 “朕還聽說你親自下廚給你女兒做吃食,君子遠庖廚,這個道理你不懂?”

 皇帝這是告訴荀允和,他和熙王府的一舉一動都在錦衣衛監視之下,皇帝想用荀允和,不希望他越界。

 荀允和何嘗不明白,“她吃了太多苦,在她需要臣的時候,臣不在身邊,即便做再多也不過是臣在自我安慰罷了。”

 皇帝意在敲打,並非真不同意他挽回女兒,若荀允和藏著掖著,反而弄巧成拙。

 皇帝看著他通紅的雙眸,寬慰道,“水滴石穿,慢慢來,得了機會,朕會幫你。”

 裴沐珩出了午門,順著白玉石道往對面的官署區走,行至承天門處,見一人搭著內侍的手慢悠悠往午門方向行來。

 裴沐珩立定片刻,上前朝他施禮,“十二叔,”目光落在他腿邊,蹙眉道,“十二叔腿疾又犯了?”

 燈芒綽綽約約映出裴循疏朗明闊的面龐,裴循早就發現了他,唇角擒著一抹極淺的笑意,語氣一如既往溫和,“秋寒突至,一時還不適應,便隱隱作疼,對了,聽聞你在揚州立了大功,你那個法子我聽說了,朝中盛讚,此策可推行全國,不僅確保軍糧不誤,亦可充實邊境,珩兒,你是社稷之才。”

 什麼人被稱為社稷之才,是能臣幹吏,是能稱為宰輔的人,輔佐誰,自然是他這個十二王。

 裴沐珩卻面露慚愧朝他施禮,“揚州是十二叔母族之地,若非十二叔寬厚,我豈能這般輕易立功回京,十二叔這份關愛之心,侄兒銘感五內。”

 裴循笑,“快別說這樣的話,揚州那些鹽商驕縱慣了,目無國法,我過去看著長輩面子,少不得寬宥,如今有你整頓,我也少操一份心,否則當初我能舉薦你去?”

 這話是告訴裴沐珩,秦王舉薦他去是把他往火坑裡推,而裴循舉薦,則是信任,可惜裴沐珩還是辜負了他的信任。

 裴沐珩嘆氣,“朝局艱難,聖威難測,侄兒年紀尚淺,諸事考慮不周,左支右絀,不敢邁錯一步,若有不周到之處,十二叔一定海涵。”

 言下之意是你們神仙打架,別讓他一個晚輩為難,他誰也不敢查,誰也不敢得罪。

 裴循哈哈大笑,上前撫了撫他的肩,意味深長嘆道,“回想當初你方四歲便跟在我腳下,從我習武練箭,一眨眼你都二十出頭了,如今我腳受傷,恐一時難痊癒,你算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裴沐珩道,“十二叔不過而立,腿傷修養數日便可轉好,得了機會我再伴您射箭騎馬。”

 “一言為定!”裴循眼底精芒綻現,“過幾日秋高氣爽,我便給你下帖子,你可別推辭。”

 言罷,裴循往前朗笑離去。

 裴沐珩對著他背影一揖,正待轉身,聽到裴循突然回過眸朝他招手,“對了,回頭記得將你媳婦帶來。”他指了指自己的腿。

 裴沐珩笑了笑,無聲應下。

 出京這麼久,都察院有諸多事務擱淺,如今又接了戶部的活,更是忙得腳不沾地,時不時還有官員需要應酬,裴沐珩不僅這一夜沒能回去,翌日也忙個底朝天。

 荀允和不然,到了日落時分,準時準點下衙回府,過去他十日有大半不在府上,如今儘可能抽出時間陪伴女兒,出午門時,看著等候在城門下的僕從便問,“囡囡在忙什麼?”

 車伕劉福迎過坐診了整整一日,這會兒還沒回府。”

 荀允和看了一眼天色,皺了下眉,“天色已暗,她一個姑娘家在外,我不放心,咱們去接她。”

 荀允和悄悄趕車到了城陽醫館對面,從黃昏等到天色漸黑,到了戌時三刻方見徐雲棲從堂內出來,遠遠跟著送她回府便安心了。

 他不想引起女兒反感,不曾露面,徐雲棲也不曾發現,但裴沐珩的暗衛卻察覺了。

 這一日夜,待裴沐珩下馬時,暗衛便迎了上去,將荀允和給徐雲棲下廚並接送的事告訴了他。

 可憐忙得昏頭轉向的年輕男人,彷徨立在門庭下,看向荀府的方向出神。

 他這是被岳父教做人了?

 他再忙,能忙過當朝首輔?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