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48 章 偷得浮生半日香

 這回胡掌櫃是無計可施了,徑直與她告罪,

 “師妹,我實在是沒法子了,能翻的地兒都翻了,還是沒有師傅老人家的痕跡,依我看哪,要麼師傅已仙去,要麼便是落入什麼大人物手中,師妹你好好想一想,師傅可得罪過什麼人?”

 徐雲棲眉心緊蹙。

 沉默片刻,她道,“即時起,我外祖父的事你不必管了,也不要在外人跟前提起十三針。”

 胡掌櫃一聽,神色立即斂緊,傾身往前問她,“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徐雲棲搖頭,“你別問,旁人問起你只道什麼都不知曉。”

 胡掌櫃也是風裡來雨裡去的人物,哪能不曉得輕重,方才只是想勸退徐雲棲,不成想一語成讖,老爺子恐得罪了大人物。

 冷汗滲出來,胡掌櫃揩了一把。

 “雲棲,你要小心哪。”

 徐雲棲知道胡掌櫃擔心什麼,“你放心,我不會牽連你。”

 不等天黑,徐雲棲便回了府,到了門口,門房遞給她一張帖子,

 “文國公府舉辦賞花宴,請您明日去吃酒看戲。”

 不一會,裴沐珊過來找她,對著請帖解釋道,

 “如玉姐姐說上回在荀府壽宴,多虧嫂嫂幫襯,一直記著這份恩情,先前你去了揚州,她問了好幾回,得知嫂嫂回來,立即便下了貼來請您。”

 徐雲棲也沒有拒絕,“珊珊明日跟我一道去嘛。”

 裴沐珊還沒說話,丫鬟桃青先抿嘴笑起來,“三少奶奶,我家姑娘怕是不能作陪了,燕少公子喊人組隊打馬球,約了姑娘上陣呢。”

 徐雲棲眉頭一皺,“他還沒好利索,豈可傷筋動骨!”

 裴沐珊怕她動怒,忙解釋道,“沒有的事,他是為我組局,他不會上場,嫂嫂放心,他若不惜命,我第一個不饒他。”

 徐雲棲點點頭不再多說。

 這一夜裴沐珩當值,沒有回府,徐雲棲也樂得睡個安穩覺,翌日晨起,徐雲棲便帶著銀杏,備了一份賀禮,前往文國公府。

 到了文國公府,文如玉親自在門前迎候,喜滋滋拉著徐雲棲進門,

 “可把你盼來了,原先便要請你來吃席,不成想你去了揚州。”

 徐雲棲伴著她沿長廊往正院去,沿途沒見到幾個客人,“不是賞花宴麼?”

 文如玉笑著回她,“你性子靜,不愛熱鬧,我嘴裡說是請你吃席看戲,實則也不過是幾個親近人,沒有外人,你放心。”

 隨後又道,“本該請你去成國公府,可我最近看那混賬不順眼,恐擾你清淨,乾脆在文家下帖,你別介懷。”

 徐雲棲失笑,“客隨主便。”

 不一會,文如玉領著她進了後院,文夫人坐在上首,左右只有五六人,該是文家的姻親故舊,有些見過有些沒見過,徐雲棲並不熟悉,唯在席間看到蕭芙。

 蕭芙蹦蹦跳跳過來迎她,“雲棲姐姐!”

 徐雲棲問她,“你怎麼沒陪著珊珊去打馬球?”

 蕭芙聞言嘴一癟,“算了,她如今有侄女作陪,瞧不上我這個表妹。”

 徐雲棲哈哈大笑,裴沐珊與燕家結親,燕幼荷定要事事以嬸嬸為先,便把蕭芙給比下去了,笑完,蕭芙摟著她胳膊輕聲道,“是珊珊怕你在文家不自在,遣我作陪。”

 文如玉在一旁瞪眼,“我與雲棲都嫁了人,我們才有體己話說,你們這些小姑娘家的一邊玩去。”

 徐雲棲上前給文夫人行禮,文夫人拉著她說了好一晌話,午宴早早就用了,人不多,大家吃的也自在,宴畢,蕭芙耐不住寂寞,拉著文家姑娘及幾位表親去院子裡玩,獨留文夫人與文如玉,及文如玉的姑姑陪著徐雲棲說話。

 徐雲棲問上回那柳氏女子如何處置的,文如玉嘆道,“她心腸太狠,我實在沒法容她,將她送去了官府,官府將她發回原籍了。”

 那柳氏女雖可恨,始作俑者卻是自己丈夫

,文如玉怨不上旁人。

 文如玉二人在交頭接耳時,那邊文夫人問起了小姑子,“快到晨晨的忌日了吧,你若去青山寺,記得替我給她燒了一包紙錢。”

 文夫人的外甥女甄晨晨便是當年十二王那個未過門的妻子,當時定的娃娃親,定親不過三日,甄晨晨落水而亡,導致十二王有了克妻的名聲,從此甄家連帶文家都不為皇后所待見。

 甄夫人似乎不想提這樁往事,反是問起文夫人,“嬌嬌怎麼辦?”

 文嬌嬌便是文國公府嫡長孫女,皇帝信重文國公,也是為了彌補文國公府,意在將文嬌嬌許給十二王為王妃,皇后不同意,後來看上荀允和的女兒荀雲靈,偏生荀家出現變故,以至十二王婚事擱淺。

 文夫人連忙擺手,“我已給嬌嬌定了一門親,便是四川督撫李家,前幾日兩個孩子見過了,很滿意,過幾日就要下定了。”

 甄夫人聞言很是高興,“也好,咱們文家從不干預朝爭,這些年只效忠陛下,奪嫡那淌子渾水咱們不要趟。”

 文夫人聞言露出苦笑,文家不被皇后所喜,若叫十二王登基,文家是否能保住這軍中首席還未可知。

 那秦王便是相中這一點,這幾日暗中走訪文國公府,燕平辭官後,兩江總督曲維真那邊也選擇明哲保身,秦王近來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都把主意打到文國公這來了。

 文夫人為此日夜懸心,一面不想十二王上位,一面又怕攪合進去給文家帶來血雨腥風。

 “但願吧。”文夫人嘆道,只見文如玉與徐雲棲之間不知嘀咕什麼,文夫人揚聲問道,

 “你們說什麼悄悄話?”

 文如玉看了一眼姑母很不好意思回,“左不過是女人家那些事,雲棲是大夫,我便請她拿個主意。”

 文如玉一直想懷個男胎,偏生那成國公成日在外頭鬼混,身子不乾淨,她左右為難。

 徐雲棲想起江湖上那些落難女子,多少女孩兒被迫淪落風塵,最後染了一身病草草了結了一生,她擔憂道,“我來給你把把脈。”

 文夫人一聽這話,連忙上了心,“好好,雲棲呀,我什麼都不擔心,就擔心她的身子,你好好給她瞧瞧。”

 甄夫人怕自己在這裡干擾徐雲棲看病,便起身道,“我去院子裡看看孩子們。”

 文夫人這廂將文如玉和徐雲棲領至內室,文如玉靠在羅漢床上讓徐雲棲給她把脈。

 徐雲棲方診完一隻手,再細細端詳了她的臉色,便停了下來。

 “你方才說下面瘙癢,時不時夜不能寐?”

 文如玉苦著臉道,“可不是,能治嗎?”

 徐雲棲再問,“同房時可有出血?”

 文如玉這下臉色變得晦暗,遲遲不做聲。

 文夫人見狀急了,怒道,“當著雲棲的面,你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快些說!”

 文如玉並不是隱瞞徐雲棲,她是不想自己母親為她掛心,遂含著淚道,“有過一回。”

 徐雲棲心裡沉了下來,面上卻絲毫不顯,“無妨,我給你治好。”

 文如玉拽著她纖細的胳膊,激動問,“當真?不瞞你說,這樣的病我實在不敢去外頭治,我”文如玉捂著帕子低低抽泣。

 徐雲棲見多不怪,寬慰道,“我明白的。”

 多少閨閣婦人迫於名聲不敢求醫,也不敢叫男大夫把脈。

 這就是她堅持做女醫的緣由,她不能看著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香消玉損。

 “我要給你做火療,尚需備藥,明日來府中給你診治。”

 文如玉和文夫人千恩萬謝送她出門。

 等徐雲棲離開了,文如玉撲在文夫人懷裡大哭,

 “娘,你說我是什麼命,我自來出身富貴,爹爹位高權重,母親出身名門,你們倆又是那般恩愛本該處處如意,偏生遇到這樣的混賬!”

 文夫人聽到“恩愛”二字,嘴角抽了抽,隨後撫慰她道,

 “傻孩子,你當像雲棲學習,你瞧她,她可依靠了誰?她父親是內閣首輔,她不認,她丈夫是當朝郡王,她不稀罕,她就靠著一手銀針,走遍天下誰都不怕,你若是有她的本事,為娘死也甘願。”

 文如玉拂去淚,慢慢緩過來,“我是得向雲棲看齊,不得將希望寄託在男人身上。”

 翌日清晨,徐雲棲早早備了藥草進門。

 她先將文如玉衣裳除去,讓其躺在軟塌上,銀杏在她背脊上放了個長長的席墊,上頭堆放密密麻麻的艾粉,又摻了幾斤薑末並各類藥材,最後悉數點燃。

 燒了兩刻鐘還多,徐雲棲不停挪放位置,調整溫度,文如玉汗如雨下,

 “若是哪兒燙便做聲.”

 “沒事,我很好.”文如玉只覺身後罩了個火爐,一動不敢動。

 火療結束,徐雲棲給她裹好衣裳,乘勢又進行了一番針灸,足足耗費兩個時辰才結束,待結束後,文如玉察覺帶下流出許多髒汙,唬了一跳,徐雲棲寬慰她,“除了贓穢出來,是好事。”

 文

夫人在一旁感慨徐雲棲妙手回春,

 “雲棲,認識你,真乃我們母女之幸。”

 徐雲棲笑笑沒說話,銀杏卻是接茬道,“若是我們熙王妃娘娘有您這樣的覺悟,就好啦。”

 文夫人笑道,“她若是沒有這等覺悟,就讓她去疼吧。”

 徐雲棲瞪了丫鬟一眼,與文夫人解釋道,“沒有的事,我近來在給王妃針灸,她很感激。”

 不然也不會日日給她送燕窩。

 文夫人嘆道,“不怪當初燕老夫人想搶媳婦,可惜我家沒有適齡的孩子,否則也得搶。”

 文如玉這廂去了屏風後清理乾淨身子出來,渾身前所未有鬆快,“雲棲,我這就治好了嗎?”

 徐雲棲一面收拾銀具,一面搖頭,“還早著呢,我待會給你開個方子,你先吃一月,七日後我再來行針。”

 不一會徐雲棲坐下開方子,寫完後交給文如玉,又叮囑道,

 “不要跟他同房了。”

 “啊”文如玉呆了呆,“我我還想生個孩子呢。”

 徐雲棲面露嚴肅,“要命還是要兒子,你看著辦。”

 文如玉頓時打了個激靈。

 文夫人來到她身邊,語重心長道,“你且想一想,你若真出了事,成國公府可沒人憐惜你,即便你留下孩子又有何用,會有個女人佔據你的位置,讓你的孩子喚她母親,享受本該你得的榮華富貴。”

 文如玉眼底瞬間騰起一撮烈火,咬牙道,“沒錯,我不能為了個男人斷送自己的一生,罷了,大不了過繼,或者招婿!”

 默了片刻,文如玉不知想起什麼,弱弱地問徐雲棲,“對了,雲棲,你可以給他治治嗎?”

 徐雲棲眉目沉靜坐著喝茶,並未接話。

 倒是銀杏笑眯眯將醫囊往腰上一縛,嗓音清脆道,

 “我家姑娘不是什麼病都治,男人花柳病,不治!”

 文如玉做了火療吹不得風,文夫人親自送徐雲棲出門,“害你勞神費力,若提診金我恐唐突了你,雲棲,你拿我們當自己人,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一點診金與文國公府的恩情相比微不足道,徐雲棲雖然淡泊名利,卻不會拒絕結這個善緣。

 “您老客氣了。”

 二人行至大門處,瞥見一輛寬大的馬車停了下來。

 車簾被掀開,僕人恭恭敬敬攙著一老者下車。

 正是一襲灰白長袍的文國公,文國公今年五十又五,鬢髮間白,身形也不算挺拔,看起來倒是與尋常老者無異,難以想象他是被譽為當世張良的軍中柱石,徐雲棲朝他施了一禮,正巧文國公也抬起眼,徐雲棲在他面容看到一種便歷世間肅殺的滄桑。

 緊接著,又一人從馬車出來,竟然是一襲郡王服的裴沐珩。

 徐雲棲微微訝異,那頭文夫人顧不上迎接丈夫,連忙朝裴沐珩施禮,

 “老身見過郡王。”

 裴沐珩抬手回了一個晚輩禮,移目至徐雲棲身上,

 “我正與文國公從御書房出來,聽聞你在這,來接你回府。”

 裴沐珩牽著徐雲棲下了臺階,文夫人看著夫婦二人的背影,不自禁感慨,

 “難怪當初陛下一眼就賜了婚,當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文國公攏了攏衣袖,回眸看了一眼,失笑道,“熙王好福氣。”

 文夫人與丈夫向來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沒好氣回了一句,“你羨慕熙王作甚,你該羨慕荀允和有一個好女婿,文寅昌,你也該收拾收拾你那女婿了!”

 文國公撫了撫額跟著她進門,從善如流道,“好,我這就抽個手料理料理他。”

 徐雲棲這邊從裴沐珩上了馬車,瞥見小几上擱了一張請帖,她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

 裴沐珩見她察覺,將之打開解釋道,

 “近日天氣不錯,十二叔在上林苑約了人打馬球騎馬射箭,雲棲,若無事,明日你隨我一道去?”

 徐雲棲正好也想活動筋骨,便答應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兩百個紅包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