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51 章 這個丈夫要哄的

 眼看天色漸晚,徐雲棲帶著銀杏告辭,回到王府,便由著人請去了錦和堂。

 熙王夫婦顯然已經收到了消息,夫妻倆神色各異盯著徐雲棲。

 徐雲棲看了一眼婆母臉色,將今日之事小聲解釋了一番。

 熙王妃心情著實算不上好,珩哥兒媳婦註定是沒法相夫教子了,難過歸難過,她也很清楚,這事由不得她不接受。

 唯一的安慰大概是她今後以“荀大夫”身份行走內衙。

 熙王府面子是保住了。

 熙王問起皇帝的病況,徐雲棲一一作答,得知兒媳婦一次便穩住了皇帝病情,大吃一驚,據他所知,有這等本事的只有當年在世的柳太醫,柳太醫是怎麼死的,沒有人比熙王更清楚。

 熙王臉色有那麼一瞬的暗沉。

 只是很快,他面上又浮現如常的溫和,哈哈一笑,“好樣的,老三媳婦,你給咱們王府爭光了。”

 “你累了,快些回去歇著。”

 徐雲棲連忙告退。

 等她離開,熙王妃瞪了熙王一眼,“你這般高興作甚?她這會兒成了太醫,往後怎麼辦.你也上點心,不要再無所事事整日喝酒聽戲了。”

 換作過去,熙王一定好好安撫妻子,今日他卻沒有心情,草草說了幾句便宜話,便離開了錦和堂,回到前院書房。

 天色徹底暗下來,廊廡下的宮燈次第點燃,外頭傳來管家高亢的嗓音,

 “三爺回府了”

 一牆之隔便是正廳,他甚至聽到裴沐珩與管家交談的聲音,其中提到了徐雲棲。

 熙王獨自坐在暗沉的窗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忽明忽暗的光色打紗窗濾進來,照亮他一截衣襬,一隻猙獰的蟒龍觸角依稀可辨,觸角隨風浮動,如同暗夜裡蟄伏的猛獸,頗有幾分隨時甦醒的跡象。

 三十年了,他無數次想過放棄,也屢屢告訴自己,被皇帝排斥,何嘗不是另一種保護,他這輩子便安安分分做個王爺,戰時出征,閒時享受天倫之樂,未嘗不可。

 但徐雲棲一隻腳踏入太醫院,她很可能重蹈當年柳太醫的覆轍,威脅已近在眼前,容不得他袖手旁觀。

 熙王猛地睜開眼,眼底精光矍鑠,

 “來人!”

 一道暗影從後屋樑上躍下來,

 曾經叱吒風雲的三軍主帥,又怎麼可能真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酒囊飯袋。

 他沉聲發號施令,“你親自去一趟西州.”

 三十年前,柳太醫因熙王而死,當時的熙王為皇后保下來,很多年以後,他出徵大兀,路過西州,探望柳氏一家,柳太夫人依舊因為丈夫的死耿耿於懷,自然含恨熙王,熙王心中慚愧,扶持柳家在西州的醫藥買賣,後來一次立了大功,皇帝問他要什麼賞賜,他便將西州要做封地。

 如果說揚州是十二王裴循的大本營,那麼西州便是熙王的根據地。

 熙王府長史如今便替熙王坐鎮西州。

 *

 裴沐珩這一日提早回到府中,以為徐雲棲回因白日一事傷神,心存撫慰之意,哪知踏入東次間時,便見徐雲棲帶著銀杏正在觀摩今日從太醫院帶回來的醫案。

 “你瞧這副方子,這是給宮裡五歲的小公主所下的藥,病症是咳嗽高熱,伴隨鼻

塞,起先開了十二種藥,有連翹,柴胡,牛黃,金銀花.三日症狀未消,又加了幾味藥,分量更重,種類也更多,可憐小小年紀吃了這麼多藥,臟器如何承受得住,整個病期持續一月之久。”

 “那是什麼緣故?”銀杏好奇問。

 徐雲棲又翻了幾頁,發現這位小公主一月總要病一次,“如果我猜的沒錯,這位小殿下當是積食之症,胃強脾弱,每每著涼必起咳嗽高熱,藥倒是對症了,卻又不是循著根子治的,自然好起來就慢了.若在退熱的同時,給她服用珠珀猴棗散,病便好的快些。”

 裴沐珩看著這樣的妻子,知道自己擔心是多餘。

 明日要去太醫院當值,徐雲棲這一夜睡得很早,過去裴沐珩要上朝,天還沒亮便醒了,徐雲棲也得如此,可惜到了次日,裴沐珩照常醒來時,徐雲棲安安靜靜睡著一動不動,日子進入八月,秋老虎發揮了一波餘威後,天氣徹底轉涼。

 徐雲棲一隻手露在外頭,裴沐珩替她掖了掖被,隨後輕聲喚了一句,

 “雲棲。”

 遠遠不到徐雲棲起床的時辰,她不悅地蹙了蹙眉,轉過身去,嬌軟的身子蠕動著,玉足往他膝蓋一蹬,有將他蹬開的架勢。

 裴沐珩還是頭一回瞧見她賴床的模樣,哭笑不得。

 正要探身將她捏醒,身子剛伏過去,徐雲棲大約也是警醒了,二話不說彈跳起身,

 “是不是晚了時辰!”腦袋毫無預兆拱起來,恰恰將裴沐珩眉骨撞了個正著。

 “嘶!”

 疼聲明顯又暗又沉,徐雲棲才知自己闖了禍,忙道,

 “三爺,是我莽撞了,你怎麼樣,很疼嗎?”

 裴沐珩捂著左眼,疼得眼冒金星,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片刻後,夫妻倆手忙腳亂起了床,徐雲棲從藥房裡尋來冰涼的膏藥,擦在他眉骨處,紅印子倒是消了些,只是短時間內疼痛是免不了。

 徐雲棲看著丈夫滿臉歉意,

 裴沐珩身上還掛著那身雪白的中衣,繫帶隨意往腰上繫著,衣裳半開不解,露出一片結實的胸膛,手揉了揉眉骨緩緩放下來,修長的身影撐著梳妝檯懶懶散散,頗有幾分落拓不羈的氣質。

 “雲棲,我今日怕不太好見人了。”連語氣都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無奈。

 徐雲棲大約看慣了他衣冠楚楚文質彬彬的模樣,還是頭一回見他儀容不整,形容懶淡,不得不說,裴沐珩這挺拔的身材,俊美的模樣,合著這副慘淡愁容便像極了江湖浪客,徐雲棲不知不覺,竟看呆了去。

 裴沐珩說完見徐雲棲沒有反應,定睛看去,東邊天際露出一絲魚肚白,天光不算很明亮,卻大致能看清屋內的景象,以及面前這張臉,她雙目怔怔,端著幾分不諳世事的懵然與平靜,清澈的眼珠就這麼凝著他一眨不眨。

 裴沐珩心稍一怔,抬手將纖腰抱住,將人擱在梳妝檯上,

 “你看什麼呢。”

 徐雲棲微微紅了臉,隨後小幅度搖頭,“沒什麼,”眼看裴沐珩雙目欲深,有不放的架勢,徐雲棲連忙提醒,“好了,時辰不早,咱們快些上衙。”

 裴沐珩俊挺的脊樑往後一躬,腰彎下來,濃密的眉睫低垂,眼底的光幽黯深邃,覷著她。

 目光交錯片刻,徐雲棲明白了他的意思。

 得哄。

 環視一週,屋子裡無人,她很痛快地在他頰邊親了親,那一抹軟糯快到觸不可及,如蜻蜓點水在那波瀾不驚的心湖勾了勾,又轉瞬即逝。

 等那點漣漪慢慢平復,裴沐珩方才鬆開她,放她下來。

 他不知她肯親他,是因為喜歡,還是不以為意,換做別人他能斷定,但徐雲棲這人沒心沒肺慣了,他不知什麼人和事才能在她心底泛起漣漪。

 有那麼一瞬,他很想試探,轉念又放棄了,夫妻之間感情戳得太破,為難的只是自己。

 幸在熙王府離著宮牆不遠,夫妻倆很快整飭一番到了正陽門。

 陸陸續續有官員沿著白玉石橋往裡去。

 徐雲棲換了六品太醫綠袍進了宮,剛跨進大明門,即將折往太醫院,卻在禮部衙外的宮牆下看到一道熟悉是身影。

 徐科被禮部一位同窗叫住說話,兩人打了招呼,禮部官員先一步進衙,徐科打算順著宮牆往裡,工部衙門就在鴻臚寺之北,從禮部與太醫院之間的官道往北便是。

 走了不到兩步,身後傳來一道脆生生的呼喚。

 “父親。”

 這一聲“父親”叫的徐科心驚肉跳。

 他猛地回過頭,只見一綠袍官員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從穿著來看,那衣裳明顯十分寬大,並不合體,儘管如此,徐科還是一眼認出了徐雲棲來,慌忙四下掃了一眼,好在近處無人,他連忙往路邊一避,低聲喚道,

 “雲棲,你怎麼在這裡?怎麼這副裝扮?”

 徐雲棲帶著銀杏上前屈膝一禮,簡單與他解釋了經過。

 徐科頓時撫了撫額,這還是青山寺一事後,父女倆第一次見面,從

徐雲棲那聲毫不猶豫的‘父親’來看,這個女兒的態度可見一斑,徐科起先是欣慰的,徐雲棲知恩圖報,記著他這份養父的恩情,是個善良又乖巧的好孩子,可很快,便有一股冷汗從脊樑滲出來。

 他寧可她不叫這聲父親,寧可她立即摒棄徐家女的身份,對他棄若敝履。

 徐科欲言又止,徐雲棲先一步笑吟吟問,“母親近來身子可好?”

 徐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還好,你放心便是。”

 徐雲棲看出徐科的窘迫,大抵也猜到緣故,不願叫他為難,連忙再施一禮,帶著銀杏往太醫院去了。

 徐科看著她背影,連連揩了兩次汗。

 二人不知,就在大明門處,將將踵跡女兒入宮的荀允和,就立在高大的城樓下。

 今日女兒第一次上衙,他不放心,遂一路跟著至此,原打算去太醫院叮囑幾句,恐人怠慢了她,不想將她與徐科的話聽了個正著。

 他臉上的溫煦瞬間蕩然無存。

 他不奢望囡囡原諒他,甚至已做好囡囡一輩子不認他的準備,卻絕對不能容忍旁人佔著她父親的名分。

 荀允和冷冷掀了掀蔽膝,順著宮道大步往內閣的方向去。

 每日各部均有無數公文需要內閣批覆,工部亦然,近來工部諸位官員知曉徐科處境尷尬,每每有去內閣或吏部的差事,大家默契地不找他,甚至還主動幫他分擔,但今日,午後剛歇個晌,徐科還在為徐雲棲的事犯愁,門被推開,工部侍郎邁了進來。

 見是頂頭上司,徐科連忙從案後繞出來,拱袖施禮,

 “蘇大人,您怎麼來了?可是有事吩咐下官?”

 工部侍郎蘇子言,今年方才三十出頭,正是皇后的小侄子,眼看中宮嫡子即將入主東宮,蘇子言此人就變得炙手可熱,很多人暗中揣測,等十二王裴循登基後,蘇子言少不得入閣拜相。

 是以蘇子言在工部,話語權比工部尚書還大。

 徐科對著他從來都是畢恭畢敬的。

 蘇子言很有江南文人的風範,眉目生得十分俊雅,他對著徐科滿臉同情,拍了拍他的胳膊道,

 “我方才打內閣要司職此事的官員主動去內閣陳情。”

 徐科冷汗冒了下來。

 荀允和這是要見他。

 該來的還是來了.

 徐科絕望地閉了閉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如此,下官便去內閣見荀閣老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兩百個紅包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