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51 章 這個丈夫要哄的

 “雲棲,我今日怕不太好見人了。”連語氣都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無奈。

 徐雲棲大約看慣了他衣冠楚楚文質彬彬的模樣,還是頭一回見他儀容不整,形容懶淡,不得不說,裴沐珩這挺拔的身材,俊美的模樣,合著這副慘淡愁容便像極了江湖浪客,徐雲棲不知不覺,竟看呆了去。

 裴沐珩說完見徐雲棲沒有反應,定睛看去,東邊天際露出一絲魚肚白,天光不算很明亮,卻大致能看清屋內的景象,以及面前這張臉,她雙目怔怔,端著幾分不諳世事的懵然與平靜,清澈的眼珠就這麼凝著他一眨不眨。

 裴沐珩心稍一怔,抬手將纖腰抱住,將人擱在梳妝檯上,

 “你看什麼呢。”

 徐雲棲微微紅了臉,隨後小幅度搖頭,“沒什麼,”眼看裴沐珩雙目欲深,有不放的架勢,徐雲棲連忙提醒,“好了,時辰不早,咱們快些上衙。”

 裴沐珩俊挺的脊樑往後一躬,腰彎下來,濃密的眉睫低垂,眼底的光幽黯深邃,覷著她。

 目光交錯片刻,徐雲棲明白了他的意思。

 得哄。

 環視一週,屋子裡無人,她很痛快地在他頰邊親了親,那一抹軟糯快到觸不可及,如蜻蜓點水在那波瀾不驚的心湖勾了勾,又轉瞬即逝。

 等那點漣漪慢慢平復,裴沐珩方才鬆開她,放她下來。

 他不知她肯親他,是因為喜歡,還是不以為意,換做別人他能斷定,但徐雲棲這人沒心沒肺慣了,他不知什麼人和事才能在她心底泛起漣漪。

 有那麼一瞬,他很想試探,轉念又放棄了,夫妻之間感情戳得太破,為難的只是自己。

 幸在熙王府離著宮牆不遠,夫妻倆很快整飭一番到了正陽門。

 陸陸續續有官員沿著白玉石橋往裡去。

 徐雲棲換了六品太醫綠袍進了宮,剛跨進大明門,即將折往太醫院,卻在禮部衙外的宮牆下看到一道熟悉是身影。

 徐科被禮部一位同窗叫住說話,兩人打了招呼,禮部官員先一步進衙,徐科打算順著宮牆往裡,工部衙門就在鴻臚寺之北,從禮部與太醫院之間的官道往北便是。

 走了不到兩步,身後傳來一道脆生生的呼喚。

 “父親。”

 這一聲“父親”叫的徐科心驚肉跳。

 他猛地回過頭,只見一綠袍官員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從穿著來看,那衣裳明顯十分寬大,並不合體,儘管如此,徐科還是一眼認出了徐雲棲來,慌忙四下掃了一眼,好在近處無人,他連忙往路邊一避,低聲喚道,

 “雲棲,你怎麼在這裡?怎麼這副裝扮?”

 徐雲棲帶著銀杏上前屈膝一禮,簡單與他解釋了經過。

 徐科頓時撫了撫額,這還是青山寺一事後,父女倆第一次見面,從徐雲棲那聲毫不猶豫的‘父親’來看,這個女兒的態度可見一斑,徐科起先是欣慰的,徐雲棲知恩圖報,記著他這份養父的恩情,是個善良又乖巧的好孩子,可很快,便有一股冷汗從脊樑滲出來。

 他寧可她不叫這聲父親,寧可她立即摒棄徐家女的身份,對他棄若敝履。

 徐科欲言又止,徐雲棲先一步笑吟吟問,“母親近來身子可好?”

 徐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還好,你放心便是。”

 徐雲棲看出徐科的窘迫,大抵也猜到緣故,不願叫他為難,連忙再施一禮,帶著銀杏往太醫院去了。

 徐科看著她背影,連連揩了兩次汗。

 二人不知,就在大明門處,將將踵跡女兒入宮的荀允和,就立在高大的城樓下。

 今日女兒第一次上衙,他不放心,遂一路跟著至此,原打算去太醫院叮囑幾句,恐人怠慢了她,不想將她與徐科的話聽了個正著。

 他臉上的溫煦瞬間蕩然無存。

 他不奢望囡囡原諒他,甚至已做好囡囡一輩子不認他的準備,卻絕對不能容忍旁人佔著她父親的名分。

 荀允和冷冷掀了掀蔽膝,順著宮道大步往內閣的方向去。

 每日各部均有無數公文需要內

閣批覆,工部亦然,近來工部諸位官員知曉徐科處境尷尬,每每有去內閣或吏部的差事,大家默契地不找他,甚至還主動幫他分擔,但今日,午後剛歇個晌,徐科還在為徐雲棲的事犯愁,門被推開,工部侍郎邁了進來。

 見是頂頭上司,徐科連忙從案後繞出來,拱袖施禮,

 “蘇大人,您怎麼來了?可是有事吩咐下官?”

 工部侍郎蘇子言,今年方才三十出頭,正是皇后的小侄子,眼看中宮嫡子即將入主東宮,蘇子言此人就變得炙手可熱,很多人暗中揣測,等十二王裴循登基後,蘇子言少不得入閣拜相。

 是以蘇子言在工部,話語權比工部尚書還大。

 徐科對著他從來都是畢恭畢敬的。

 蘇子言很有江南文人的風範,眉目生得十分俊雅,他對著徐科滿臉同情,拍了拍他的胳膊道,

 “我方才打內閣要司職此事的官員主動去內閣陳情。”

 徐科冷汗冒了下來。

 荀允和這是要見他。

 該來的還是來了.

 徐科絕望地閉了閉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如此,下官便去內閣見荀閣老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兩百個紅包麼麼

 荀允和聽到“荀大夫”三字,心鼓擂得快要膨出來,雙目泛酸許久不吱一聲。

 賀太醫這邊起身來到荀允和跟前,將方子拿過來看了幾眼,轉身與徐雲棲和劉太醫議論,三位太醫很快聚在一處辯證,銀杏這廂等荀允和施針時間到,幫著將銀針取了。

 皇帝對著徐雲棲這身本事歎為觀止,好奇問道,“珩哥兒媳婦,你小小年紀從何處學得這手本事?”

 徐雲棲早就想好了說辭,“陛下明鑑,孫媳自小從外祖父長大,外祖父為了養我,時常去林子裡採藥,拿去鎮上換錢,一來二去便認得一些大夫和藥商,孫媳耳濡目染,便存了懸壺濟世之心,外祖父憐愛我,不拘泥世俗之見,將我領給一些交好的郎中,準我習醫。”

 “自五歲起,我便跟著鎮上的大夫們採藥製藥,後來遇見一名醫,他見我頗有些天賦,也肯吃苦,遂將我帶在身邊教導。”

 “事實上,我不止一位師傅,誰有本事,我便纏著誰學藝,十幾年來,我見過的病患數不勝數,什麼疑難雜症都見識過,江湖人膽子大,路子野,藥下的猛,治好了便是神醫,沒治好便跑路,比不得太醫院的太醫們雍容雅重。”

 賀太醫聽得一陣苦笑,太醫院都是給皇親國戚及朝中官員看病,誰也得罪不起,行事自然畏首畏尾,瞻前顧後,譬如方才,他可不敢像徐雲棲那般給皇帝下滿針,偏生徐雲棲信手拈來,行醫有的時候考驗的是一位大夫的膽魄。

 徐雲棲很聰明,立即笑吟吟拱袖,“所以,孫兒媳還是想從太醫院的太醫們學本事,他們出身名流,師承淵源,自成派系,不像我,學得雜學得亂,正需要像範太醫和賀太醫這樣的杏林國手好好指點才成。”

 徐雲棲不驕矜,知進退,皇帝很滿意,

 “取長補短吧,”皇帝一針見血道,“不過你的優勢在於膽魄非常,這一點可不能被太醫院那些老夫子給磨了去。”

 賀太醫等人連忙起身告罪。

 荀允和聽得那番話,心裡跟吃了黃連一般,苦澀難當。

 皇帝等人比起了解徐雲棲學醫的來龍去脈,更心疼她坎坷的身世。

 若不是那惡人作祟,她便是閣老府上的大小姐,又生得這般姝色傾城,恐是上京城最閃耀的明珠。

 徐雲棲見皇帝沒有揪著深問,暗暗鬆了一口氣。

 隨後徐雲棲等人相繼退出了奉天殿,賀太醫和劉希文徑直領著人往太醫院去了,裴沐珩跟了幾步,打算送徐雲棲過去,哪知走著走著,兩位太醫圍著徐雲棲說長道短,很快將他甩在了後頭。

 裴沐珩立在丹樨處,遙望徐雲棲的背影,失笑一聲折去戶部。

 御書房內,只剩下荀允和與鄭閣老。

 鄭閣老這會兒已經不只是豔羨荀允和有個好女兒,更羨慕皇帝對荀允和的寵幸,荀允和這十幾年來確實替朝廷立下汗馬功勞,但皇帝對他的偏愛也不是零星半點。

 “述之,你該怎麼謝陛下?”

 荀允和已回過神來,往地上一跪,“陛下隆恩,臣無以回報。”

 皇帝擺擺手,“該朕謝你才是,你生了個好女兒啊,朕這腦門哪,已許久不曾這般舒適了。”

 是生了個好女兒,不是養了個好女兒。

 荀允和回到內閣後,撐著額久久難以平復,他素來是個細心的,過去照顧她們母女倆便是,如今亦然,很快想到徐雲棲在官署區該在何處就餐,該在哪兒出恭,不消片刻,喚來屬官,將一應事務安排下去。

 太醫院就在正陽門內,前面是禮部,斜對面是戶部,離著裴沐珩也很近,北面是欽天監與鴻臚寺,南面緊鄰宮牆,劉希文將陛下旨意一宣,合著賀太醫寫好對牌,交待如何關照徐雲棲之類便回去了,他一走,太醫們紛紛湧上來給徐雲棲道

喜。

 有了上回營救燕少陵之壯舉,太醫院的太醫對著她沒有不服的,除了少數老學究癟癟嘴,對女子行醫不屑一顧,其餘人均簇擁在她身側,問她師承何人,曾去過何地云云,其中最高興的要屬年輕的韓太醫了。

 韓太醫今年二十又二,是太醫院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也是範賀兩位太醫當做接班人來培養的對象,上回燕少陵一事後,韓太醫便與賀太醫表明,想從徐雲棲學針灸之術,賀太醫念及熙王府,予以拒絕,如今人到了跟前,賀太醫心裡便有了計量。

 大晉太醫院有制,每次出診,皆有兩名太醫為伴,二人輪流把脈,商議開方子,連著熬藥也有人看守,無論是皇帝或娘娘入口之藥,均需兩位太醫署名,雖說搭檔時常會變,久而久之,也有各自配合默契的人。

 賀太醫於是跟徐雲棲引薦了韓林,徐雲棲自然認出韓林便是那日在校場幫著燕少陵拔竹篾之人,此人膽大心細,冷靜敏捷,倒是個人才。

 韓林也毫不避諱,朝著徐雲棲長長作了一揖,

 “往後還請荀大夫多多指正。”

 徐雲棲看出賀太醫的打算,太醫院會針灸之術的人不多,精通者更是鳳毛麟角,賀太醫想讓她把韓林培養出來,徐雲棲自然樂意將本事傳承下去,只是在摸清範太醫底細前,十三針等閒不敢示人。

 “指正不敢當,請韓太醫多為照拂。”

 二人的班子暫時就議定了。

 混了個臉熟,賀太醫便打算給徐雲棲騰個值房出來,往後起居飲食也一概要照料,正踟躕著,內閣來了一位官員,將賀太醫考慮的都考慮到了,沒考慮到的也思量周到,甚至還遣了個小內使來,專職跟著徐雲棲,賀太醫便知是荀允和的意思,遂一一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