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61 章 叔侄交手

 知曉真相的唯有當年宮裡老人。

 只是熙王被皇帝嫌棄已不是什麼秘密,眾臣替熙王鳴不平的同時,也都習以為常。

 很快祭祀典禮開始,禮部尚書鄭玉成從小內使手中接過匣子,現場打開,隨後開始宣讀祭天地詔書。

 “皇天在上,后土照臨,今朕承先祖之遺志,繼往聖之偉業,特告天地神明.”

 “大晉創國至今有一百又二十一年矣,承天之佑,集地之靈,億兆黎民安居樂業,華夏四土邊塵不驚,朕常上思兢恪祖業,下憂庇護黎民,無日不懷惴惴之心,宵衣旰食,不敢斯須自逸.”

 鄭玉成高亢渾厚的嗓音迴盪在天際,語氣越發激昂澎湃,人人垂首漠聽,聽著聽著幾位年幼的皇孫竟打起了瞌睡,

 “朕寬以養民,苛以待親.”

 鄭玉成幾乎是下意識讀完,可讀出來後猛打了趔趄,連忙定睛一瞧,隨後臉都白了。

 全場死一般寂靜。

 所有人驚愕地盯著鄭玉成,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

 皇帝木了一瞬,待那“苛以待親”四字在腦海迴旋片刻後,臉色立即變得生硬如鐵,他劈頭蓋臉朝鄭玉成喝去,

 “你說什麼!”

 鄭玉成嚇得魂飛魄散,趕忙跪了下來,

 “陛下,詔書有誤,詔書有誤!”鄭玉成已汗如雨下。

 就在這時,前方承天門方向突然傳來一道急鳴,

 “陛下,出事了!”

 在場文武百官紛紛回眸,只見一簪纓高聳的御林軍飛快奔來,單膝著地朝皇帝稟道,

 “陛下,張貼在正陽門外的祭天地文稿出岔子了!”

 皇帝雙目眯成寒針,面上已蓄起狂風暴雨。

 施卓列在百官之首,扭頭過來將御林軍擰起來,喝問道,“出什麼岔子!”

 “詔書有誤!”

 眾人看了下那名御林軍,再瞅一眼鄭玉成,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

 細細琢磨那“苛以待親”四字之後,所有目光都落在裴沐珩身上。

 詔書是齊太傅所撰,由裴沐珩謄寫,謄寫後又是他親自簽發至通政司與禮部,再行昭告天下。

 而恰恰是在這一日,這般莊重嚴肅的場合,赫赫軍功的熙王被排斥在外。

 這個苛以待親的對象是誰,已不言而喻了。

 這是熙王府對皇帝發出的一聲悲憤與不滿。

 風更大了,朝陽藏去了烏雲後,寒霜覆滿整座社稷壇。

 大理少卿劉越嚇出一身冷汗,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湧上心頭。

 “苛以待親”

 四字說多麼難聽也不至於,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一篇昭告天下的文疏中,詔書經過四審最後到裴沐珩手中謄寫,且由他尋內閣與司禮監蓋戳,以裴沐珩的身份與能耐,想混過內閣與司禮監的印章也不難,更何況是一份已四審的詔書,最後又是他

將之鎖在匣子交予通政司頒佈出去。

 此情此景下,這個人只能是裴沐珩無疑。

 一個“苛”

 字便把皇帝形象毀於一旦,更重要的是這話說得是事實,皇帝對熙王已經不僅僅是用苛刻來形容,簡直稱得上是虐待了。

 僅僅用這麼一個字,便可以徹底將熙王府踢出局,且永不能翻身。

 就在這時,又一道急促之聲雪上加霜撲來,

 “陛下不好了,齊太傅聽聞此事,口吐鮮血,已昏厥在府中!”

 齊太傅雖擔著翰林院掌院之職,卻因年邁體衰早已在府上榮養,只偶爾天氣晴朗時入宮陪駕,入秋後,老太傅身子越發虛弱,今日也是告病在家,祭祀天地壇出現了重大變故,對於齊老太傅無疑是致命一擊,若這個時候,齊太傅出了什麼事,文壇震動,熙王府將被天下士子唾罵。

 這一招不僅是讓熙王府絕於陛下,更是絕於天下士子,絕於朝廷。

 殺人誅心,不外如是。

 若非是熙王黨,他今日都要為十二王喝彩了。

 裴循修長的身影微微往後仰著,始終是那副悠閒自如的神態,

 明月公主與熙王之間的恩怨,裴循早從皇后口中得知,為了這個局,他可是布了很久。

 從察覺皇帝有封禪之意起,他便暗中著人提議封禪祭祀,以皇帝眼下狀況來看,又怎麼可能親自前往泰山,這個人選便顯得尤為重要,於是他暗中著人上書,請立他為太子。

 若事成,那便是大功圓滿,若沒成,也還留有後招。

 他不能去,秦王也不能去,最合適的人選便是荀允和了。

 將荀允和調離京城,就是他對付熙王府最好的時機。

 這些年裴沐珩步步為營,為的便是緩和熙王府與皇帝之間的隔閡,今日將這道傷疤翻出來,就徹底斷送皇帝與熙王之間的父子情,熙王沒救了,裴沐珩還能留在朝堂嗎?

 皇帝時日不久,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將最大的對手徹底踢出局,他便可安安穩穩等著皇帝駕崩,繼承大統了。

 裴循太瞭解這位父皇,他極好臉面,這樣一份詔書被當眾宣讀出去,無疑是在打他的耳光。

 全場文武百官默首而立,均大氣不敢出。

 裴沐珩就在這時慢慢從人群中越出,來到皇帝正前的白玉石道跪下。

 秋陽從雲層縫隙探出一束光,這道明麗的光芒好巧不巧落在他周身,將那張瓷白的俊臉襯得越發明銳犀利,明明寒風肆虐,眾人卻清晰看到他額尖細汗密佈,整個人彷彿從水裡撈出來,驚惶不安。

 皇帝早已氣得五內俱焚,劉希文戰戰兢兢扶著他發抖的胳膊,只低低含著淚勸都不敢勸。

 皇帝陰沉地盯著裴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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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口怒濤起伏?[(.)]???_?_??()?(),

 目光隨意掃到祭案上一隻青銅小鼎()?(),

 想都沒想抓起來對著裴沐珩的方向砸去()?(),

 “你個混賬東西,朕待你不薄,你是何居心?”

 好在隔得遠,這一下沒砸著,銅鼎攜著尖銳的碰撞之聲滾落在裴沐珩膝蓋前,他目光在那小鼎上落了一瞬,定了定神,抬眸間已恢復鎮定,光色逼人,

 “皇祖父明鑑,皇祖父待孫兒疼愛有加,悉心教導,孫兒對皇祖父您亦是拳拳之心難以言表,這是有心人離間,還請皇祖父勿要上了當。”

 “孫兒是謄寫了詔書,只是還請皇祖父準孫兒看看鄭大人手中這封詔書,認認字跡!”

 皇帝聽出他弦外之音,彎下腰來,低頭藐視他,嘲諷道,“聽你這意思,這是有人偽造你的字跡,篡改了詔書?”

 裴沐珩頷首道,“陛下,臣謄寫時,上頭明明寫著‘寬以養民,慈以待親’,怎麼會變成一個‘苛’字?”

 “哼!”皇帝氣糊塗了。

 詔書張貼出去,必引起朝官與百姓沸議,皇帝這輩子的臉面都丟光了,還有什麼心情與裴沐珩說長論短,他近乎咆哮,“朕還要問你呢,是不是你們父子覺得朕苛刻,不配做你們的慈親,既如此,你們自可脫離宗籍,有多遠滾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