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她雪白的胸口上,留有一道深深的劍痕。她復生之後,並未消除掉這一道劍痕,便是要讓自己時時刻刻謹記著從前種種。




“比你從前那夫婿如何?”魔尊大概也逃不過男人的劣根性,纏綿過後,方要問問她的感受。




楚挽璃頓了片刻,隨即,便嬌滴滴道:“他從不知如何憐愛女人,自是遠不如夫君。”




魔尊便得意得笑,看他醜陋的模樣。楚挽璃強行藏住住厭惡,閉了眼,回憶起那個男人漠然、高高在上看她的眼神,身子又熱了起來。




那一晚,魔宮的夜火亮到很晚。




“尊上,可否將仙魔陣陣眼給我掌控?”她喘了口氣,趁機提出要求。




魔尊心情正好,便隨口允許了。




她袖內,藏著一朵潔白的蓮花。




千年前,在親手殺死天闕後。甘木神女自封了所有修為與記憶,都封印在了化露池一朵露蓮內。




仙界完全無人知道,這一朵蓮花,竟被神女放置來了魔界。




用來吸收淨化魔氣。




如今,蓮花瓣已經被染黑了一半。




她廢了五十年,在心音的幫助下,方才將這朵蓮花弄到手。




只是露蓮之上設有靈力封印,她暫時還無法解開,只能等她修為再提升些。




她遲早要啟用仙魔陣,用這朵蓮花,將復生後的白茸拉入魔界。




沈長離捨得嗎?他捨得讓她獨自待在魔域?




她要折了他一身傲骨,讓他從仙墮魔,自此陪她永生墮落在此處。




他總要為之前的事情付出代價。




*




這是沈長離在妖界的第一年,春風化暖,他的靈力掌控範圍又擴大了些,從雲山擴大到了整個王域。




去年,他去了青丘,當著所有狐族的面,擊敗了胡九。隨後,斯斯文文,親手將他剩下的尾巴,一根根拔了下來。




狐族高層都被換了一遍,殘陽如血。




過了五日,青丘宣佈歸順。




血洗青丘後,這位新任的妖君,在一年內,自上而下統一了四王部落,只是一直到今日,妖界各眾甚至還不知新任妖王姓甚名誰,長什麼模樣,據說他是上清而來的仙體,仙體在下界多用化身,也不是本來模樣。




此後,四王部族中,也再沒妖敢公開言及涉及妖君夫人的八卦了。那些說要送去他宮中的妃子,聽聞他那日在青丘所行之事,都被嚇得再也不敢要去。




混亂了一千年的妖界,開始緩緩恢復秩序。




日子平靜過著。




來云溪村的仙兵越來越少。




白茸開始越發習慣如今的生活。除去夜間依舊頻繁咳嗽,畏寒畏熱,她最近咳血頻率少了。




只是,雖然她還是不太敢接近火,但是精神好了不少,最近都不怎麼做噩夢了。




她開始試著給自己開方子醫治,




只是或許因為醫者不能自醫,一直不見多大效果。




她很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安寧生活。




這一日,九鬱出遠門了,說要三四日才能回來。




白茸看著空空蕩蕩的鹽罐,預備出門採買。家中調味品空了、她前段時間親手給九鬱做了一身衣裳,家中針線布料也沒有了。




她以前沒有當過家。當家方知柴米油鹽貴,家中瑣碎的日用品消耗都很快,九鬱不怎麼了解這些,平日妖錢也用的隨意,她便只能多管管,多計算一下。




好在九鬱什麼都聽她的。




她學習醫術很順利,如今已經差不多接過了兔大夫衣缽,他對外人說她是他孫女,她很是害羞,這輩子,她還沒體驗過來自長輩的關懷,也開始越來越把他視為自己的親爺爺。




云溪村一帶受傷的小妖都信賴她,來找她醫治。她偶爾還用木劍教教附近小妖,也會和他們講講人間的事情,認真告訴他們,待長大後,有機會去了人間,不能隨便用妖力傷他們,他們也會流血也會疼。




她唇邊浮現一點笑意,覺得能過上如今安穩生活很是愜意。




她今日進了一趟城裡頭。




這是云溪村附近的妖城,引都似乎是妖界重鎮,往來有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妖,許多都用的原身,各種奇形怪狀模樣,不過白茸也看習慣了。




以前,九鬱與她說過,他其實也更喜歡用原身,要舒適不少,只是和她在一起時,他現在一般也用人形了。




白茸採買完自己需要的物品,手臂挎著小籃子,正站在長街邊上。




少女穿著一身簡單的青布衣,挽了個簡單的垂雲髻,簪著九鬱送她的簪子。




今日似乎很是熱鬧,白茸在集市聽了一耳朵,原來,似是妖界的新君要登基了。




白茸對這些不怎麼感興趣,隨意聽著,預備早點回去。




卻見街道對面,有一架步輦通過。




或許是妖界的某個貴人出遊,帷幕一角繪有繁複的銀色紋章,不知是哪家家徽。




周圍妖都避開了,她慢了一步。




一陣風好巧不巧在這時吹起了簾幕,白茸怔住了一瞬,正正看到其中。




兩側妖兵環繞中。




步輦裡,端坐著一個漂亮的陌生青年。




身形高大,一頭沒有任何雜質的銀髮被一根玄色髮帶束起,鬆鬆披著鶴氅,端的清俊如雪,姿態仙逸。白衣下卻露著一彎清瘦平直的鎖骨,便在這清冷之下,顯出一點隱綽的放蕩來。




銀線勾織的腰封勒住瘦窄的腰,正懸著一個月白色的陳舊香囊。




未等白茸下意識縮回人群,青年似感應到了什麼,已經陡然睜開了那雙狹長的眼,視線準確落在她身上——停住了。




看著不像是不知禮數之人。




可是第一次見面,這樣肆無忌憚盯著路邊不認識的姑娘瞧,也不是什麼正經男人做的事情。




這種冰冷,傲慢,居高臨下的檢視。給她一點十分不好的回憶。




雖然模樣並不很相似(),表情氣質卻太像記憶裡的那個人。




他的眸光?(),在觸及她面容的時候,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隨即已頓下,直視著她的眼。




像冰層下,驟然燃起的一簇幽幽冷焰。隨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似要焚燬一切。




白茸已經低著頭,下意識後退,不動聲色後退了幾步,隨即,已經把自己藏在了妖群之中。




在她身形消失的前一瞬。他撩開簾幕,從車輦中起身。




仙君性子淡漠沉穩,隨行的宣陽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




面色變幻不定,轉眼又陰沉得能滴下水,轉為難以置信的漠然。




偏這種時候,他的太陽穴開始一跳一跳的疼,身上的赤葶毒發作了。明明昨日剛發作完。




宣陽立馬回身,極為熟練地從隨身玉盒中取出封靈釘。




這種時候,只能用封靈釘強行封住他三十六處穴位,抑制住暴動靈力。




否則,周圍人妖仙全會無差別死在他手裡。




方才刺入兩顆,他已經短暫恢復了意識。




“去追剛才那個女人,抓了,死的活的,都給我帶回來。”他眼前蔓起一片若隱若現的焰紅。




隨即,他已叫住宣陽,聲音沉而陰冷:“留她一口氣,要活的。”




……




白茸跑回了集市,下意識便朝著云溪村相反的方向跑了過去。




身後已經傳來若隱若現的腳步聲,有人在追她。




她身上養著千蠶絲,與九鬱身上的是一對兒。




白茸催動身法,邊跑動,邊默不作聲用千蠶絲的透明絲線,沿途給九鬱留下了線索。




引都建築四通八達,到處都是分岔的小巷子。




終於,她跑到一截巷子盡頭時,停了腳步。




這是一條死路。




眼角餘光,看到身後地面,也緩緩落下一道影子。




終於還是跑不脫了。




這是一個細眉細眼,姿容尋常的姑娘,與夫人並不像。




這一列兵士卻沒有任何質疑。




一個腰挎長刀的男子已緩步上前,他身後隨著的一列妖軍,已將她團團圍住,密密麻麻,麻雀都飛不出去一個。




領頭的男子並沒有對她用粗,雖他手指一直按在腰際的烏鞘刀上,但是未曾出鞘。




周圍安安靜靜,分明是在鬧市區,但是竟然沒有了任何妖物的響動。




反抗和呼救都毫無用處。




她的雙手已經都被捆仙繩緊緊縛住。




男子彎腰行禮,對她溫柔道:“姑娘,對不住,我家公子想見您,情急之下,多有得罪了。”




她被帶上了那一輛步輦。雖然被捆了手,士兵都對她很恭敬。




白茸蜷縮在步輦之中,不知自己會被帶去哪裡,索性一言不發。把自己縮得更小,在腦海中思索著脫身之法。




步輦竟沒有去往王城方向,反而朝著雲山走了過去。




終於,




()半個時辰後,步輦來到了雲山中的一座清幽院落,在垂花門前停下。




院內隨意種了些桑槐,亭亭如蓋,曲徑通幽。




她視線被門前一畦鬱鬱蔥蔥,被精心侍弄過的藥草與瓜果吸引住,這裡竟然沒有栽培名品花卉。倒給這精緻的小院增添了幾分煙火氣,像是一對尋常貴族夫婦隱居住的院落。




廳堂左側朱黑漆的委角上擱放著一個饕餮獸首香爐,隔火上正燃著一丸梅香,味道煉蜜光暖,是男人引誘女人起興,用來調情的帳中香,竟被堂而皇之燃在了這廳堂之中。




給這清冷典雅的陳設增添了幾分難言的輕佻。




她覺得極其難以言說。




博古架上佈置了不少物品,都是些她很喜歡的精緻小玩意,筆墨紙硯,白茸視線多停留了一會兒。




甚至看到了一對木雕小人,被放置在顯眼的地方。物件都是成雙成對。




很奇怪,分明沒見到多少女子使用的物件。可是處處卻又體現出,那個男人已有妻室。




既有妻室,為何如此。她又想到那香,生出點不合時宜的奇怪想法,覺得簡直像是妻子走了,丈夫獨自在家一直等待。偏又獨守空房耐不住寂寞,便在外頭擄女人回家。




步入室內,那隱約氤氳的梅香更為濃郁。




“公子在內室等您。”男子恭敬道,請她下步輦,步入廳堂後,竟要請她去內室。




她手上捆仙繩都沒被解開。對方如此倨傲冒犯。




她眉眼間露出了不適,頓了腳步,皺眉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