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白茸不知這又是什麼意思,是怕她身上有什麼傳染疾病嗎?




那巫醫面容倒是和藹,態度小心,畢恭畢敬,問過白茸平時的作息,得知她經常夜咳,並且畏寒後,他細細給她把脈,又仔細問了她的生活起居。這一看,便約莫看了半日。




她如今也學醫。言談之中,很快察覺到這巫醫水平的不凡。出於對醫者的尊敬,她很是謙謹地與他交流,巫醫有問必答,她也覺得自己收穫不菲。




妖宮之中,他方才下朝,面色不虞,便見兩個巫醫都拎著藥箱回來了。




朝他行禮後,沈長離示意他說。




一個巫醫道:“夫人整體算是康健,並無任何疾病。”




“只是,身體尚弱,兼有體虛氣短,陽氣不足之證,導致肺氣虧虛,多有夜咳。”




“不能勞累,需得好生保養,用藥補調養,之後方可延年益壽。”




這些雜症對於巫醫而言不算什麼,妖宮有的是寶貝,隨意她吃,滋補個幾十年,就調養過來了。




他賞了這兩個巫醫,又叫他們開了藥方和食補單子,先去配藥試試。




如今入了冬。他想到她身上穿的那一身灰撲撲的青布衣,叫裁縫去量了尺寸,給她做了許多衣物,從貼身裡衣到中衣,春秋的披帛半臂襦裙,到冬日的坎肩斗篷襖子,做了一屋子,叫宣陽給她送去。




“仙君預備什麼時候與她見面?”宣陽問。




這一具身體,是沈長離用來在下界行走的化身,已經用了幾十年了。他原身在天樞宮中閉關,這幾十年中,都很少見人。




目前看來,夫人應當還沒有認出他來。




仙君似乎也沒有想要立馬相認的想法。這段時間,他叫人收拾了一遍院子,收走了一些陳設。




連他腰間常年帶著的那個白色香囊,也摘下來了。




並且,從前見過夫人的華渚,被他派去了仙界當值,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來過這裡。




仙君如此行事,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宣陽也不會多嘴,只是在詢問下一步的安排。




青年仰起了臉,從喉結到下頜線條流暢鋒銳。清俊的面容上卻覆下了陰影。




他揉了揉眼,冷淡道:“等回九重霄




(),大婚後吧。”




倒時候,給她辦個正經昏禮。




他素來不耐煩這些繁瑣儀式,只是,女人大概都是喜歡的。她背地裡早早給他們都做了喜服,不給她辦,心裡定然不高興。




當他的女人,這一點排場,必然還是會有的。




他站起身:“況且,還需要再觀察幾日。”




她既非說自己是兔妖,那現在便給他老老實實當兔妖,看能當到幾時。




這麼多年,他被贗品騙過無數次,便當她又是個贗品罷了。




……




那個妖醫在這裡只停留半日,第二日又來了,給她開了方子,第三日又過來增補藥方。




宣陽道他是來給公子看病的,順道給她一起看看。




見這巫醫年齡也不小了,這般折騰,也不容易,白茸想起府邸明明也有多餘的屋子。




於是,白茸困惑地問:“你們公子為何不讓他留宿?”




“這是公子與他夫人的院子。”她第一次見宣陽露出這種神情,似有點無可奈何,“閒雜人等,誰都不允留宿。”




即便是他。




那她怎麼還住在這?




不過,白茸想到那男人忽然發作的瘋症,那天晚上,她幾乎真懷疑自己會給他掐死。




她覺得他是個完全不能理解的人,想起來便膽寒。




“木姑娘不必擔心。”宣陽寬慰道,“公子頭疾發作是有規律的,一般至少會間隔半月,上次已經過了,這段時間,都不會有恙。”




她在謀劃跑路的計劃,聽到半月,放心了不少。半月,她應該就已經跑走了。




這個叫宣陽的侍衛性子沉穩,但卻意外溫柔,說話從不高聲,而且很有耐心,白茸對他印象不錯。




她被捉來之後,放在這裡,表面上還是貴客身份,至少沒有被虐待,沒有被強迫,偶然還可以出門走走,只是平靜地在這過日子,連見那公子都少,已經比她之前料想過的強過許多了。




她正與宣陽聊著。




院門打開。




那男人邁著長腿,身後隨著兩個侍衛,正抬步跨入院子,不知今日又在外頭遇了什麼不順,面容也是雲遮霧繞的,冷得很。




她正坐在中庭石桌,紫藤花架下,微仰著臉與宣陽聊天,面容帶著恬淡的笑。




他看都沒看她一眼,徑直走了過去。




白茸意識到時,再去看,已經只看到一個修長的背影了。




又住了幾日,她身邊多了一個叫做小滿的侍女,專門服侍她的飲食起居。




她發現這院子裡有許多藏書,是她以前在人間時愛看的,各種新鮮話本子、遊記都有,還有不少醫書,都是外頭難得一見的典藏。她一頭扎進去,看得津津有味,倒是也找到了一個打發時間的新方法。




她樂觀又隨遇而安,性子也溫溫軟軟,從不高聲說話,這麼一段時間下去,周圍士兵都對她很有好感。




這日晨起後,她慣例走到院子裡,站在高高的朱




瓦白牆邊,往外看。




依舊不見千蠶絲的蹤跡。




不知九鬱有沒有發現她留下的記號。




她想到這裡便心中憂愁,她無端失蹤那麼久,他定然是要擔心壞了。




必須從這裡跑出去。




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經常會讓她聯想到一個不想回憶的噩夢。




她仔細看過。沈長離的喉結一側,生有一顆很小的丹紅的硃砂痣,他沒有,這是易容很容易漏過的地方。




平日裡,她觀察了一下,便連一些細微習慣動作也不一樣,譬如走路姿勢,提箸握筆的姿勢,她以前通過這些動作,很輕易地確認了沈桓玉和沈長離確是同一個人,可是這個男人卻不一樣,幾乎沒有那些下意識的小動作。




或許是因為兩人性情有些類似,並且身材體型接近,才會讓她產生這種不好的錯覺。




好在這公子在院子裡的時間也不多。




白茸每天傍晚時,都會順著院子走幾個圈,當是調養身體。




那個叫做宣陽的侍衛並非日日都隨著她,這段時間或許是因為忙,在她身邊時間更是少了許多。畢竟她不是囚犯,表面上還是被請來給他們公子看病的小大夫,他們也沒有把事情做太絕。




這一日傍晚也是如此。




天空擠壓著一點血紅的雲霞。




當她看到風中飄來的一段晶亮透明的絲線時,整個人都瞬間為之一振。




九鬱來找她了!




之前,一路上,她用用千蠶絲給九鬱留了信號。




她的千蠶引也在這時開始產生了反應。證明另外一隻千蠶引就在附近。




她歡喜得不行。




只是,今晚……那公子會回來。




那個男人雖然不太正常,但是修為極其強大,強大到她壓根看不透,而且感應也很敏銳。




便連那個叫做宣陽的侍從修為也非常高,雖說他對她溫和,但是顯然對他家公子更忠誠,真出了意外,不可能站她這邊。




九鬱可以對付門口那些士兵。對這兩人,估計毫無勝算。




她很怕九鬱被她連累。




此事只能從長計議,她強忍激動,只用靈力送出了一條蠶絲,他們以前約定過暗號,如此是告訴九鬱她就在此處,並且叫他不要貿然行動。




今晚,或許是因為她有心事。一直到月上中天的時候都沒有睡意。




依舊坐在紫花藤下,就著月光,在信手翻閱一本話本子。




似乎是覺得有些無聊,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裹著一件紫鵑色小襖,下著散花百褶裙,身段十分玲瓏,便是這張細眉細眼、平平無奇的臉,被月色一浸潤,倒也顯出幾分溫軟靈秀來。




察覺到男人在身側站定時,他衣衫上裹挾了一段從外頭帶入的寒氣,並濃郁的花雕酒香。




定定站在她面前,已經不知站了多久,冷得像是一塊冰雕。




見他沉沉看著她。




白茸瞌睡一下都醒了,整個人登時都清




醒了。




他披著鶴氅(),內底月白長袍下襬繡著一叢蒼灰墨竹?()?[(),男人雙腿修長,身姿挺拔高大,壓迫感極強,月下清冷眉眼看不分明。




她心中激起了一點不好的預感,站起身,後退了幾步。




“你是白色的兔子?還是黑色的兔子?”這句話已經讓她後背開始發麻。




他垂下眼睫,似笑非笑,“來,既是兔妖,便化個原身,給我看看。”




聲音裡有點抹不開的譏誚。




她後退了幾步,低聲道:“我,我不願。”




強迫人形妖獸化回原身本來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她不願意,也可以理解。




“我姿容平常,資質拙陋。”她已經退無可退,恐懼地看著他,“公子龍章鳳姿,瓊林玉樹,小女子實是配不上公子。”




她已經盡力把自己的臉往低調裡變了,如今用這容貌在外頭行走,注意她的男妖少了許多許多,讓白茸心裡很是自在,從小到大,她的容貌就沒給她帶來過什麼好事,反而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災難。




從那個王爺開始,到去青州的逃荒路上差點被賣,再到去青嵐宗後的遭遇,她頂著如今這張臉,舒暢多了。卻沒想到,如今她容貌都已經這般普通了,卻還是得在大路上被擄,他為什麼還是要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配不上?倒確實配不上。”他冷清的眸中露出一抹譏誚的笑。




低賤的兔妖怎麼配得上他。




男人低眸冷冷笑道:“既是兔妖……豈不是終年離不開男人?都能聞到味兒了。今日,不如我來替你夫君分擔些吧。”




省得她連這院中護衛也不放過。




她如遭雷劈,聽到這樣粗鄙的話,從這衣冠齊楚的清貴青年嘴裡冒出,他似也不覺得半分羞恥,冷冷吐露,已經伸手把她提溜近身。




是喝醉了,還是瘋病又發作了?




那個叫做宣陽的侍從低著眼,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一動不動。




隔著單薄的小襖,她背脊被身後槐樹樹皮磨得生疼,腦中嗡嗡作響。




男人一條修長的腿卡在了她雙膝之中,大手掐住她的腰,讓她完全動彈不得,成了一條案板上的魚。




他容色冷漠,高高在上看下來,骨子裡清貴姿態,脫了那礙事的鶴氅,內裡衣衫一塵不亂,動作卻毫不留情。




她個頭只堪堪到他肩膀位置,他單手就能攥住她兩隻手腕。




雙唇被弄開,被他毫不留情地攫取。




她含著眼淚,脖頸緊繃,拼命反抗,眼裡已經泛起淚花。




九鬱很尊重她,對她呵護又言聽計從,平日兩人相處時,他連偶爾碰到一下她的手指尖都會不好意思。




她原本是打算之後與九鬱好好過日子的,誰知道會在路上遇到一個這樣莫名其妙的男人,然後被他帶人強行擄走。在這院子裡,當著侍衛的面,被他這樣侮辱。




她眸中淚光盈盈,那一點不出色的平凡容貌似乎都顯得出彩了不少。




他面無




()表情(),凝眸看著。手指堵住了她的叫聲1()1[(),捏住舌尖,狠掐下。




怎麼多年未見,她竟還學會了反抗他,是哪個男人教會的?




酒意之下,妒火與□□夾雜在一起,燒得熊熊。他有點想把她撕碎,一點不漏地吞吃到自己腹中,方才能消解這滔天恨意的百分之一。




眼前蔓延起一片血紅,他把這些恨意,都通通發洩在了眼前女人單薄的身軀上。




她後背幾乎要被樹幹磨破,人已經沒有反抗的體力了。




她哭了。




冰冷的淚水,讓他暫時清醒了幾分。




他方才看清楚,眼前這個容貌平平的女人,正在無聲地流淚。




他想到那日那一場大火,以及火中,那雙含著淚看向他的眼睛。




面容瞬間冷沉,已經興致全無,他沉默了一瞬,就這樣扔下了她,跨動長腿,走了。




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離開了這院子。




他一鬆手,她身子便差點便癱軟在地上,察覺到自己舌頭和唇都已經腫了,脖頸面頰和鎖骨上全是凌亂的深深的吻痕和咬痕,腰上也還在隱隱作痛,定然被留下了指痕。




小滿過來扶了她一把,她的身體才不至於完全癱軟下來。




遺忘已久的可怕記憶又重新翻卷而來。




她打著哆嗦,平靜的日子過久了,她都差點忘記之前的噩夢了。那樣的感覺實在是太相似。




一想起,便讓她呼吸沉重,可是,他樣子確實和沈長離不像,並且,以他傲慢性情,怎麼可能會易容並且刻意去改變自己的細微動作。




況且,他妻子不是死了嗎,可是,楚挽璃怎麼會死呢,楚挽璃是主角,永遠死不了。一定是有哪裡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