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幫你

笑著笑著,卻有一滴滴清澈液體從指縫間滴落,泅溼窗前的月光。

……

冬夜天寒,風聲像嗚咽。

銀箏站在桌前探過身,用力關上窗門,於是冷意連同夜色都被隔絕在外。

屋中燈火朦朧,銀剪剪去一截燈芯,火光便明亮起來。

銀箏放下手中剪子,轉身望向正收拾醫籍的陸曈:“姑娘,今日那位苗先生,真的會再來麼?”

“會吧。”陸曈道。

其實她也不太確定,他走得決絕,一句話也沒多留,會不會去而復返,最終要取決於心中執念。

然而距離當年苗良方春試一鳴驚人,已過去二十年,而他離開翰林醫官院,也過了十來年。時日是很神奇的東西,它能改變一切,能使壯志消磨,英雄變庸人。

“不過,”銀箏好奇,“姑娘怎麼知道那位苗先生是被人陷害的?”

這位“跛子苗”在西街住了多年,四坊街鄰都與他不熟,又因為他酗酒邋遢,鮮有人打聽他事。偏陸曈一眼認定他不是常人,翻出他醫官身份,還揚言要替他復仇。

陸曈道:“我不知道。”

銀箏一愣:“可姑娘說……”

“我只說替他報復害他腿瘸之人,沒說他被人陷害。”陸曈收好醫籍,“他是好是壞,我不在乎。”

苗良方與翰林醫官院之間有什麼揪扯,她不關心,她只關心苗良方能不能為自己所用。正如當年芸娘救陸曈家人,前提是陸曈跟她走一樣。今日她與苗良方間,也只是一樁交易而已。

銀子打動不了苗良方,自然有別的可以。人活一世,無非愛恨。

銀箏沉默半晌,小心翼翼開口:“可是,如果苗先生不肯答應姑娘的條件,又該怎麼辦呢?”

苗良方看起來油鹽不進,杜長卿親自登門許以重利,他不為所動。白日來醫館氣勢洶洶找陸曈討說法,沒說幾句又拂袖而去。看起來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未必會答應旁人請求。

陸曈垂眸。

“並非只有一條路可走。”過了一會兒,她才道:“如果他不肯,再想別的辦法。”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她想進翰林醫官院,有苗良方幫助固然可以事半功倍,但若無苗良方,她也不是寸步難行。

總有別的辦法。

銀箏點頭,沒再說什麼了。

這一夜睡得晚,後半夜盛京又開始下起小雪。第二日,陸曈起床時,天還未全亮。

窗前紅梅一夜間開了幾枝,伶仃幾朵綴在長枝上,雪天裡越發顯得寥落。

陸曈推開窗,看見的就是紅梅雪景,嫣然爛漫,一瞬間有些恍惚。

似乎回到多年前的落梅峰,一覺醒來,身邊是試藥的空碗,她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跑出屋子,一抬頭,漫山大雪茫茫。

身後有人叫她:“姑娘?”

陸曈驟然回神,銀箏揉著眼睛站在門口:“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她微怔片刻,像是漸漸才明白過來,這是天子腳下的盛京,不是千里之外蘇南的落梅峰上。

銀箏沒察覺陸曈神情異樣,只打了個呵欠,又緊了緊身上衣裳,“好冷,姑娘趕緊進屋,冷風吹不得,著涼就壞了。”

陸曈隨她進屋,二人簡單梳洗過,銀箏燒上水,同陸曈去開門。

冬日冷,天亮得晚,西街小販開張也開得晚一些。醫館大門打開,對街裁縫鋪和絲鞋鋪門尚關著,天剛矇矇亮,下過雪的天邊,清晨灰濛濛的,像攏著一層白霧。

銀箏拿起掃帚,打算將門口的積雪掃一掃,才走到門邊,“啊呀”驚叫一聲,踉蹌著險些摔倒。

陸曈問:“怎麼了?”

銀箏指著李子樹下:“姑娘……”

陸曈看去。

李子樹下坐著個人,也不知在此坐了多久,渾身覆上一層白雪,乍一看還以為是具屍體。他一動,氈帽上雪粒簌簌落下,露出那張油膩的、溝壑縱橫的臉。

陸曈微怔。

那人是苗良方。

苗良方扶著樹,慢慢站起身來。

不知是腿瘸的原因,還是因在此凍了太久,他動作有些僵硬,蹣跚如學步稚童。

沒有人開口。

許久,苗良方打了個哆嗦,望向陸曈,語氣還如昨日一般不耐煩:“你知不知道,春試很難,近三年春試通過的平人醫工,加起來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我知道。”

“那你還考?”

“還考。”

他往前走了兩步,揉揉鼻子,不自在道:“你昨日說的話,還作數嗎?”

陸曈看著他。

苗良方仍穿著昨日那件漏了棉花的襖子,胸襟的破洞好像變大了一些,頭髮花白,眼眶紅紅,站在李子樹下,笨拙僵硬如一隻雪人。

那隻被阿城精心堆好,又被太府寺卿僕婦一腳踩碎的雪人。

雪人漆黑的眼像兩顆蒙了灰塵的黑棗,偏帶了一絲殷切、單薄的希翼,膽怯地望著她。

雪停了,西街清晨寂靜,醫館牌匾正對著大門口李子樹,枝葉掩不住“仁心”二字。

陸曈笑了笑,頷首道:“當然。”

“陸曈”邀請“苗良方”加入了群聊【仁心醫館相親相愛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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