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一百四十七章 玉佩




他把手裡捧著的圓形白玉往陸曈手裡一塞。



“昨天夜裡,與您同行的那位公子付夠了先前欠下的房錢,玉佩我放家裡了,本想今兒一早拿給他,今日一早人都走了。”



“您既與他認識,這玉給您也是一樣的,麻煩你將這玉帶還給那位公子,咱們客棧可不是占人財物不吭聲的黑店。”



陸曈下意識低頭看去。



掌心白玉溫潤冰涼,就如少年的眼神,總讓人覺得遙不可及。她把玉佩的紅繩拎起來看,能看清上面雕刻的高士撫琴圖。



與那人格外相稱。



陸曈攥緊白玉佩,對掌櫃道:“我知道了。”



紀珣臨走時,在客棧多付了五日房錢,陸曈就在客棧多等了五日,等著那二人想起來玉佩回返,把東西還給他們。



但紀珣一直沒回來。



她想,或許紀珣是忘記了,又或許是記起了但懶得回來拿。他是盛京高門的少爺,一塊玉佩於他而言不算什麼,就如蘇南的這一場相遇,不過是對方紛繁的人生裡,並不重要的一段。



縱馬路過野地的一段風景,看過即忘而已。



她把紀珣買給她的、那身柳葉色的新裙子脫了下來,仔細疊好放進醫箱,連同那塊白色玉佩。



那件漂亮的衣裙適合賞春的河堤,適合宅門的花園,適合酒樓食店,適合街巷坊間……



唯獨不適合落梅峰的亂墳崗,以及充滿血腥與斷肢的刑場。



它不適合她。



最後一日過完,她去了刑場,再然後揹著醫箱回到了落梅峰。本以為芸娘會不高興,沒想到芸娘見她回來,只是饒有興致地看了她一眼,就低頭擺弄自己銀罐裡的藥材,



“真有意思,聽說你被人救了?”



陸曈一驚。



芸娘在蘇南生活多年,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又是如何知道的,陸曈全然不曉。



“我還以為,你會跟他走呢。”



陸曈:“我……”



芸娘打斷她的話:“他是盛京紀家的兒子。”



“真可惜,如果你帶他回落梅峰,說不定你二人還能在山上做個伴。”



芸娘笑著,語氣有些惋惜。



陸曈卻頭皮發麻。



脊背頃刻生出淡淡寒意,接著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她慶幸自己沒將紀珣也捲入這趟渾水中來。



芸娘撫了撫鬢髮,進小屋做新藥去了。



陸曈緊緊抱著醫箱,覺得往日輕便的箱子,忽地變得沉甸甸的。



後來……



她一直把那玉佩留著,想著,或許有朝一日下山回到常武縣,一切重歸原本的路,將來路長,未必沒有去盛京的機會,即便那機會很渺茫。



到那時,她便可以去瞧瞧紀珣嘴裡的太醫院,若有機會再見到對方,親自把這圓玉佩還給他……



“陸妹妹,”身後傳來林丹青的催促聲:“時候不早,趕緊上榻歇著吧,明日還要早起。”



屋中燈火搖晃,蘇南的春暖便散去,只餘長夜清寒。



陸曈把白玉收回醫箱裡裝好。



“就來。”



……



月亮落在窗前池塘裡,像塊冷掉的玉。



屋子裡,藥童驚訝開口:“她就是之前公子在熟藥所遇到的……那個仗勢欺人的坐館大夫?”



紀珣點了點頭。



他想了起來,之所以覺得陸曈的臉如此熟悉,不是因為先前雀兒街的那次偶遇,而是更早。



早在盛京的熟藥所時,他們就已見過一次面了。



那時候他去熟藥所送藥冊,一個女子帶著太府寺卿夫人身邊的護衛氣勢洶洶闖來。他在屏風後,聽見陸曈和辨驗藥材官婁四說話。



雖語氣柔和,然綿裡藏針,字字句句都是仗著太府寺卿之勢壓人。



婁四畏懼董家權勢,最終行了方便。



他便心生不喜。



身為醫者,其心不正,只知仗勢,醫德一行便有損。



但那時他也沒太在意,盛京醫館的這些事,自有醫行統辦。太府寺卿權勢再大,也不能做得太離譜。



他第二次聽到陸曈的名字,是盛京一味叫“纖纖”的藥茶。



這藥茶在盛京高門貴婦間很是盛行,他常年醉心醫理,對外界之事閉耳不聞,聽聞此事,亦感好奇。



紀珣讓人買回那兩味藥茶驗看,的確是驚豔的方子,就是用藥些微霸道剛猛了些。



再一次聽到陸曈的名字,是太醫局春試,他親自出的題目,驗狀一科題目眾學子答得慘不忍睹,唯有一張考卷堪稱完美。



那人就是今年太醫局春試紅榜第一,一位平人醫官。



紀珣前兩月忙著給御史府上老大人行診,因此也沒能見著這位陸大夫是何模樣,直到今夜一見,方知這位新進女醫官,就是當初他在熟藥所中遇到那位仗勢欺人的坐館大夫。



藥童想起了什麼,提醒道:“說起來,公子您前兩日遇著董夫人,董夫人對公子話中有話。這次回醫官院,又處處傳言您對那醫女讚揚有加,連崔院使也這麼說……莫非是她自己說出去,好與公子攀扯上關係?”



太府寺卿董夫人與紀珣從前並無往來,這回路上偶然遇見,竟破天荒的叫停馬車,與他說了幾句話。話裡明裡暗裡都是他春試點了陸曈做紅榜第一,難得見他如此欣賞一人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