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年 作品

第 90 章 一生長(一)





江自林問他為什麼。




他說,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本錢。




江自林又問他這是什麼的本錢。




他說,這是他能夠找回江序,與他平等的相愛,並且守護他一輩子的本錢。




於是江自林便沒有再多說,只是問,那五年時間夠嗎?




他說,夠。




一個約定就這樣落下。




陸濯成了整個學院裡最早開始嘗試創業的人,因為資歷不夠就拉著研究生的學長學姐為他背書,一個項目做完,竟然就敢直接叫價拍賣。




誠然,他的項目是極好的項目,他的成果也是足夠成熟的成果。




所有人都認可了他的才華和能力。




但並不影響所有人依舊說他一句瘋子,怎麼會有人膽大到這樣無所顧




忌。




有人說,陸濯有才,可是太愛財了。




又有人說陸濯那樣節儉自制,有什麼愛財的理由。




那些人來去匆匆並不知道答案。




只有一個曾經愛慕過陸濯的叫做陳薇的女孩子知道,那是因為陸濯心裡有一個想追逐的夢。




他會把一枚製作拙劣的銀戒視為寶貝,他會因為這枚銀戒的丟失而著急地發了瘋。




他會在每一個夜晚看著同樣一本相冊,相冊上的男孩笑得明媚絢爛如雨後初晴的彩虹。




他還異想天開地想要用自己的全部身家去買回幾幅畫,只因為那些畫的作者和相冊上的那個男孩長得一模一樣。




那是那幾年的相處裡,她在這個裹著沉冰的男人身上看到的唯一的深情和失控。




於是她知道了,在陸濯的心裡有一個永遠不可戰勝的夏天。




她放下了自己所有愛慕,只希望她的朋友能夠早日尋得他的所愛。




而在那幾年裡,誰也沒有吝惜給陸老爺子最好的看護和照顧,陸濯也從未有過一句怨言和不甘。




因為他太瞭解這個老人一生的艱辛和不幸,也太明白他那字字句句裡沉重得無法言說的小心翼翼的自尊和愛。




只是後來的老人總是會一遍又一遍地摸著他沉寂的眉眼,發出深深的嘆息。




他清醒的時候也總不說話,可一到病得迷糊的時候,便又總會問,小愛國呢,我們小濯最喜歡的那個小愛國呢,我們小濯好久沒笑了,帶小愛國來找我們小濯玩玩,讓小濯多笑笑呀。




每每這種時候,花哥就會低頭嘆息抹淚。




陸濯則會握住老人的手,低聲說道,放心吧,爺爺,我會把小愛國帶回來的,以後也會多笑笑。




那是他對這個老人最後的承諾。




因為在江序離開的第三年的那個冬天,陸濯失去了他的最後一個親人。




他成了真真正正地孤零零的一人。




那時候他剛剛開啟了一個新的項目,因為太年輕,拉不到投資,他墊上了自己的所有獎學金和上一個項目帶來的收益。




他身上的錢只夠買一張往返巴黎的機票。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去,他也不知道如果見到了江序,那樣一無所有的他又能夠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他知道他在那一刻很想見見江序。




見一見那個支撐著他捱過了這麼多個寒冬的少年。




他踏上了飛往東一區的航班。




那天正好是聖誕,巴黎下了很大的雪,香榭麗舍大街上行人寥寥,連路燈也昏惑不亮。




他在那條街上見到了他的江序。




依舊明媚天真如少年模樣。




只是陪伴著他的已是另一個英俊的青年。




他富有,美麗,帶著燦爛的熱情和朝氣,他送上的是九十九朵生命蓬勃的紅玫瑰,美得那樣張揚又絢麗,與那樣的江序相襯得那樣登對。




或許生來就在綠洲的人,本就應該




收到這樣的花束,而不是那一朵艱難掙扎的耶利哥玫瑰。




那天的陸濯就那樣站在路燈下,任憑巴黎的雪落滿了他的肩頭。




他沒有說出一句話,他也沒有掉下一滴眼淚,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然後默默地重新走進了風雪裡。




他要回國。




他要賺錢。




他要買更多的玫瑰,等他的太陽回來。




後來很多時候,陸濯都會想,那時候的他是不是已經瘋了。




怎麼會沒有崩潰窒息,怎麼會沒有流淚宿醉,怎麼會沒有想要放棄,而是就那樣平靜地想著,他應該怎樣比過江序身邊的那個青年,怎樣把他的江序接回來。




他並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偏執成那樣。




可那時候的他,那時候一無所有的他,好像已經把江序當成了他人生唯一的希望和執念。




而那天的那一眼,那一個執念,又支撐著他過了好多年。




如果說那之前的陸濯是一個平靜的瘋子,那那之後的陸濯則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開始變得之前更冰冷,更拼命。




他從來不笑,從來不過生日,從來不說一句多餘的話,也再沒有回過他的故鄉。




所有人都說他是一個只知道瘋狂運轉的機器,不需要朋友,不需要親人,不需要愛人,也沒有情感和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