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小橋 作品

103.第一百零三章





嘎吱。




商刻羽拉開房門。




姜拂衣看著一抹紅衣來到面前,先前商刻羽對她的態度,一直有些逃避,這還是第一次距離她如此之近。




商刻羽低頭看著她:“阿拂,我認為聞人說的有道理,你最好離燕瀾遠一點。”




姜拂衣:“嗯?”




商刻羽想起燕瀾的紅瞳:“我百年前見過魔神,他想來收我為徒,當時他還沒有被溫柔鄉的人打成重傷,我見到的是他的真容。他有一雙紅瞳,不是妖物的紅瞳,紅的極為特別,和現在的燕瀾幾乎一模一樣。燕瀾可能已經在緩慢的墮入魔道,說明他內心出現了罅隙,並不是你認為的意志堅定之輩,不是良配,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你去冒險。”




姜拂衣微微皺眉,絕渡逢舟已經提醒過,說燕瀾在走魔神的老路。




她的反應不大。




聞人不棄跟著勸:“你聽見沒有,不要在和燕瀾繼續糾纏,巫族那根歹竹很難會出什麼好筍,燕瀾就算現在還能保持一些自我,遲早會被同化。”




姜拂衣道:“我回來只是告訴你們一聲,並不是徵得你們的同意。”




凡跡星豎起大拇指:“做人就是要有這樣的自信。”




商刻羽瞪他一眼,又對姜拂衣說:“我沒說要攔著你,只是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無,越是親近的人,背叛起來越是致命一刀。”




聞人不棄此刻看著姜拂衣,恍惚回憶起當年自己非要去巫族偷看藏書,父親恨鐵不成鋼,險些被氣死的模樣:“那你可以先和我過幾招,能不能從我手底下離開,有這個本事,我也不攔你。如果沒這個本事,你去巫族就是找死,我連劍笙都打不過,更別提那幾位族老,你能打得過誰?”




凡跡星終於站起身:“聞人,你過分了。”




姜拂衣話鋒一轉:“我回來,還想順便告訴你們,我是心臟碎了都還能再生的石心人,絕渡逢舟又和我結了契。”




商刻羽皺起眉:“絕渡逢舟?”




姜拂衣解釋了下他的天賦:“所以我哪怕掉進坑裡,也會有一線生機,不用你們來救。”




商刻羽的確放心不少:“但這一線生機,只代表活著,可能會重傷瀕死?”




姜拂衣避而不答:“無論如何,我是一定要去救燕瀾的。我只希望,位無論聽到任何風聲,都不要來巫族救我,不要延誤救我孃的時機。絕渡逢舟告訴我,魔神可能會因為燕瀾的事情提前出關,前往巫族。趁著巫族內亂,魔神也參與其中,天賜良機,你們儘快去救我娘。”




聞人不棄正要在說話,她忽然提了下裙襬,做出下跪的姿勢。




商刻羽距離她最近,下意識去扶她起來,她卻硬生生跪下,伏地一拜:“阿拂先在此謝過。”




這回,連凡跡星的臉色都變得嚴肅不少:“你這樣訣別似的,我反而真有些不放心了。”




姜拂衣兀自站起身,笑道:“怎麼會呢,就是想提前道聲謝,算是預祝你們成功。”




商刻羽緊緊繃了繃唇線:“不需要你謝,這原本就是我堅持半生的事情,你謝我做什麼。”




姜拂衣可以感覺到,他已經放下了一些驕傲,逐漸對“現實”妥協了。




有些感慨,也放心不少。




姜拂衣朝院外走去。




聞人不棄想去追。




凡跡星伸手攔住:“話說到這份上,你真打算對她動手不成?萬一是你們兩個預估錯誤,燕瀾真就心如磐石,敢孤身為護心中道義而對抗種族呢?燕瀾若因此遭受酷刑而死,阿拂恨不恨你不重要,她會自責一世。阿拂十一歲上岸,一路走到今天,我們誰給過她什麼幫助了,如今給她點兒信任當真有那麼難嗎?”




這話將聞人不棄說的愣住。




原地佇立片刻,他依然追上去:“我告訴她一些巫族的事情。”




姜拂衣步伐極快,已經將要走到聞人府的大門口。




“姜姑娘。”聞人不棄喊住她。




姜拂衣駐足轉身:“您……”




聞人不棄無可奈何:“我不勸你了,是來告訴你,巫族大長老愁姑的丈夫沈雲竹,是個值得信任的人,我會請他幫助你。”




姜拂衣詫異,休容的父親?




聞人不棄說完之後,便要轉身回去。




不想親眼看她去涉險。




姜拂衣卻問:“您之前還喊我阿拂,怎麼就變成姜姑娘了?”




聞人不棄停下腳步,自嘲道:“我知道你很討厭我。”




姜拂衣比劃著小拇指:“其實,並沒有很討厭,只是有一點點討厭。”




聞人不棄看向她勾起的小拇指。




此去萬象巫,姜拂衣心中沒一點譜。




既然話說到了此處,她心想不如說清楚,不給聞人留什麼遺憾:“我起初是真的很討厭你,或者說討厭你們聞人氏。因為雲洲城外,我頂著巫族聖女的身份,被聞人楓帶人給堵了,幸虧我略勝一籌,不然那天會被他狠揍一頓。我心眼小,非常記仇,誰惹我,我討厭誰全家。從前在海里,哪隻海怪惹我,我娘一定會滅它九族。”




聞人不棄冷下臉:“等我稍後教訓他。”




姜拂衣繼續說:“後來你恢復記憶,來飛凰山見我,又一直懷疑劍笙前輩對我好,是別有圖謀,令我更討厭你。”




聞人不棄爭辯:“劍笙他……”




“我知道,劍笙前輩做了錯事,甚至可能做了惡事。” 姜拂衣心念一動,音靈花飛出。




她望著在環繞在眼前的紫色花朵,“就算劍笙前輩對不起這世上所有人,他給過我一份溫暖……您根本無法體會,不久之前,我從棺材裡醒來,心臟破損,喪失上岸後的所有記憶,心下有多惶恐不安。是他悉心為我療傷,還遞給我一碗熱湯。外出幫我四處尋找法器,回來又傳授我傀儡術。看出我對人間的恐懼時,還會講笑話逗我開心……”




這人間啊,向來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姜拂衣形容不出那種感受,是她記憶中除了母親之外,得到的第一份善意。




是能夠銘記一生一世的恩情。




“您卻一直在我面前說他對我別有用心,您說我該不該惱?”




聞人不棄從未與姜拂衣談過心,知道她的經歷,卻不知這些細節。




聽她講述,腦海裡浮現出了畫面。




以及凡跡星那句話:阿拂十一歲上岸,一路走到今天,我們誰給過她什麼幫助了,如今給她點兒信任當真有那麼難?




姜拂衣收起音靈花:“但是,當我看到您給我的戒指時,知道您為我娘做了那麼多,我就不討厭您了。”




還因為之前對他的態度比較差,想和他道個歉。




豈料當晚就被吸進了地龍腹中。




將飛凰山搬去東海,回來的路上,姜拂衣都還掛念著和聞人道個歉。




結果昏迷過後再醒來,竟然聽聞他來找燕瀾的麻煩。




姜拂衣才又對他生出一點點的討厭:“燕瀾命懸一線,從小和絕渡逢舟結了契約,我估計,正是想用在這時候。但他卻將那一線生機浪費在了飛凰山……”




姜拂衣簡單講了講燕瀾留在地龍腹中的經過,“我能順利與涅槃火靈溝通,天道也有助我。燕瀾才剛舍了一線生機,轉頭您又來羞辱他。”




燕瀾雖不曾細說,姜拂衣也知道內容。




指責他利用她。




逼迫他遠離她。




就和剛才聞人氣急敗壞的讓她遠離燕瀾差不多。




聞人不棄睫毛微顫:“我不知道一線生機的事情。”




姜拂衣笑了:“您當然不知道,我當時還昏迷不醒,誰來告訴您?”




聞人不棄承認:“我確實有些急了。”




“退一步講。即使燕瀾真不是一根好竹子,您懷疑巫族的勾當他也有份,您羞辱歸羞辱,是不是該等我醒來,告訴我,讓我自己判斷要不要遠離他,而不是自作主張的替我做決定,趁我昏迷,強迫他離開我?”




姜拂衣凝視聞人不棄的眼睛,“哪怕您是將我養大的生父,面對已經成年的女兒,是不是也該擁有最基本的尊重?何況我們根本不熟,您憑什麼替我做決定呢?”




聞人不棄被她數落的窘迫,嘆了口氣:“我沒有養過女兒,我不知道……不,是我身為家主,強勢慣了,將你視為我家中小輩。但你並不是,需要我的時候,我沒像劍笙那般給過你溫暖和依靠,卻又……”




他不再多言,只說,“是我欠考慮,我的錯。”




姜拂衣也不是想要他的道歉:“其實,那一點點討厭不算什麼,我對您更多的還是感激。換做外人,討厭會被忽略,但您不一樣,那點微不足道的討厭反而佔了上風。”




聞人不棄茫然不解的看向他。




姜拂衣揚起眉毛:“我這人除了小心眼,還愛耍小性子。只是我會分類,小性子只耍在親近的人身上。我默認我娘選擇的劍主,都是我的父親……”她又莞爾一笑,“您就當我這幾日給您臉色看,是女兒在和爹爹耍小性子吧。”




聞人不棄微微怔愣,不知何故,眼眶竟會覺得微微泛酸。




姜拂衣揮揮手:“我走啦。”




才走出幾步遠,她又扭頭,抬手撥了下發髻上的步搖,笑容粲然,“對了,您佈置的那些裝飾,還有這些首飾,我都很喜歡,不愧是讀書人,真有品味。”




聞人不棄壓下心口莫名又複雜的感受:“喜歡就好。”




再次回頭朝前走時,姜拂衣臉上的笑容消失。




出了聞人府的大門,步入已經恢復熙熙攘攘的長街,她朝西南方向望去。




燕瀾,我來了。




*




魔鬼沼內。




劍笙負手站在洞口外,望著前方沼澤地中的一條小道。




他今日脫去了往常穿的那件襤褸舊袍,凌亂的頭髮也梳理的規矩,少見的露出了精緻的眉眼。




終於,又等到了想等的人。




燕瀾和漆隨夢並肩出現在那條小道上,兩道挺拔的身影在他瞳孔中逐漸清晰。




劍笙目望他一人上前,眼睛一眨不眨,寫滿貪戀。




“父親。”燕瀾若無其事的行禮,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漆隨夢道:“現在是不是可以說了?”




路上問燕瀾為何邀他一起來見劍笙,像是掉了魂,吭都不吭一聲。




而燕瀾見到父親今日特意裝扮,顏色分明比平時鮮明許多,燕瀾通紅的眼底,光芒卻暗淡了幾分。




劍笙問:“你是不是已經逐漸尋到了答案?”




燕瀾低低垂著眼瞼:“但我懷揣著一絲希冀,這不是正確答案。”




劍笙笑了笑:“先說說看,我來給你評判。”




燕瀾抬眸回望:“父親為何還能笑的出來?”




劍笙又“哈哈”笑了兩聲:“你這聲父親都喊的出來,我為何笑不出來啊?”




燕瀾的雙唇逐漸抿緊。




劍笙臉上的笑意也逐漸淡去。




漆隨夢原本納悶他們父子倆在打什麼啞謎,氣氛突然又轉為肅殺。




這份肅殺來自於鮮少表露情緒的燕瀾。




漆隨夢原本是和燕瀾並肩站著的,下意識挪了些腳步,站在一棵枯樹旁,離他遠一些。




沉默了很久,肅殺轉淡,燕瀾開口:“我起初以為父親說謊了,神族下凡,只能使用胎兒的肉身,不可能佔用我大哥的軀殼,漆隨夢不會是我大哥。我又想,說不定我才是大哥,漆隨夢是母親點天燈時,腹中懷著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