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白 作品

第 118 章 謝恆是他的皮相,...


可他還是固執往前走,一直走。

縱使滿身傷痕,可是他卻無比清醒。

困住的好似只有她一人,無法往前的也只有她一人。

她看著他往前,等了許久,她終於才壓下情緒上前,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走到一個小洞,裡面有水聲,洛婉清先進去探了探,確認裡面是一個巨大的溶洞後,才領著謝恆進去。

等進了溶洞[(.co)(com),
兩人探了一圈,確認裡面有一個小泉,洛婉清才道:“公子先在這裡清理,我去準備些吃的。”

謝恆應了一聲,洛婉清便放下草藥,轉身出去找了些柴火,佈置洞口之後,她回頭升起火堆。

等謝恆出來時,洛婉清已經把火升起來,見謝恆出來,她將野果放在謝恆面前,低聲道:“公子用吧。”

說著,洛婉清便退到一邊。

謝恆沉默片刻,看了一眼旁邊她一路摘來的草藥,輕聲道:“你過來。”

洛婉清坐在原地不動,謝恆想了想,站起身來,拿著草藥走到她面前,他盤腿坐下,抬手拉過她的手。

洛婉清下意識回抽,謝恆只道:“我拉不住你。”

洛婉清動作一頓,謝恆輕柔將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他摸了摸她的骨節,她的拇指斷在脫困的時候,他一碰,她就顫了顫。

謝恆沉默片刻,隨後取了一株草藥,捏碎後將汁液滴塗在她骨節,輕聲道:“是不是很疼?”

洛婉清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問,竟就覺得有些鼻酸。

她沒有答話,只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傷。

只是她手上傷痕累累,本來也算嚴重,但和他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傷口一比,似乎也算不得什麼。

洛婉清被他手上傷口吸引,看見他被剜開血肉下的血骨,便明白過來,心上顫顫發疼,低聲道:“你同我要燈,是為了燃你的骨粉?”

“嗯。”謝恆聲音淡淡,給她擦著傷口,“我百毒浸骨,全憑特殊血液壓制,我的血是解藥,但骨卻是劇毒。”

說著,謝恆自嘲一笑:“我死後,不能下葬,否則方圓數里,土地都會盡我所汙。”

洛婉清說不出話。

謝恆想想,撕了一塊自己身上的布條,低頭綁在洛婉清手上,固定了骨節,包紮傷口,繼續道:“卯時我服用了曼陀羅香藥,今夜若是沒有第二顆藥,藥癮會發作,姬蕊芳篤定我會去找她,所以現在他們搜山手段還不算激烈。等到今夜,她會不惜一切代價找到我。姬蕊芳的功法我雖未曾修習,但也能猜測一二,我帶你把謝憫然的內力徹底融合之後,你便離開去找崔君燁。他的身份你清楚了,保住他比保住我重要。”

“我不要。”洛婉清低啞拒絕,“你們要做的事和我沒關係。”

“不為你父親報仇嗎?”謝恆抬眸看她,“你父親當年受崔氏牽連,所以軍功一直未領,以罪臣之身待在江南。如今你家仇未報,你哥哥不能入仕,你家人連個正兒八經的名字都沒有,你不在意嗎?”

我不要。”洛婉清低啞拒絕,“你們要做的事和我沒關係。”

沒想到洛婉清還有這種脾氣,謝恆也是一頓。

想了片刻後,他輕聲開口:“不為你父親報仇嗎?”

說著,他抬眸看她:“你父親當年受崔氏牽連,所以軍功一直未領,以罪臣之身待在江南。如今你家仇未報,你哥哥不能入仕,你家人連個正兒八經的名字都沒有,你不在意嗎?”

“你除了威脅算計利誘你還會說什麼?!”

洛婉清聽他的威脅,被激得猛地抬頭。

謝恆被她問得沉默,握著她的手不由得微微收緊。

然而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冷靜分析:“你守著我,除了一起送命沒有價值,不如去護好崔君燁和他手裡的東西,只要那東西在監察司,姬蕊芳就不會真的殺我。”

洛婉清轉頭不言。

她知道謝恆說的或許沒錯



她贏不了姬蕊芳,她和星靈、朱雀一起護送崔君燁,或許還能出去。

只要東西還在監察司手中,姬蕊芳就要留著謝恆。

她不會殺他。

“可她會折磨你。[(.co)(com)”


她忍了許久,終於開口。

謝恆神色不動,洛婉清忍不住道:“你身上的傷,都是姬蕊宮給你的。之前他們不敢動你,因為不知道你的底牌,不敢和你搏命。可如今不一樣,他們已經探到底了,你沒有可以震懾他們的東西,她可以徹底廢了你的筋脈,可以讓你變成一個廢人……”

“我還是謝恆。”

謝恆打斷她,他目光沒有半點波瀾,只道:“只要我活著,我就永遠是謝恆。”

他是監察司司主,是威懾整個朝野江湖、百姓供奉為神明的謝恆。

洛婉清再開不了口,她看著面前被火光鍍了一層柔光的青年,他神色像在監察司那樣平靜冷淡,但目光卻有著崔恆的柔和,像是一尊神像,帶了慈悲。

他離她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洛婉清心上有些難受,不由得道:“你不會疼嗎?”

謝恆一頓,隨後就聽洛婉清道:“我會。”

她知道自己不該說,有什麼好說。

他自己都不在意,他一直騙她,一個機關算盡的騙子,一個想盡辦法甩開她的騙子,她有什麼好說。

謝恆目光帶了幾分波瀾,洛婉清手指輕蜷,她轉過頭去,有些難堪道:“公子知道……觀瀾去了以後,我在想什麼嗎。”

謝恆沒說話,洛婉清艱澀道:“他掉下去的時候,我跟著他下去。”

謝恆凝視著她,在袖下悄無聲息收起手指。

洛婉清低著頭,回憶著那幾日:“但我沒有能力,我在水下暈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我聽到找不到他的消息,我就去找,我每天下水,我一刻都不敢停,我一直找。因為我只要停片刻,我就會想起他。”

洛婉清說著,眼眶忍不住有了霧氣,她抬眼看向面前人,竭力剋制著道:“我覺得疼。”

說著,她抬手放在自己胸口:“我覺得好疼。”

想起那種鑽心的疼,洛婉清挪開目光,艱難道:“所以我不敢想他,我一刻都不敢。我就一直在給自己找事情,我不信他死了,我就找他。等後來崔大人和我說,要讓我好好生活,我就進雪靈山,殺人,報仇。我在雪靈山那些時間,我很少睡覺,我一直在給自己找事情,因為我怕疼。所以——”

洛婉清轉眸看他,目光清亮又堅定:“我不會讓自己再痛苦第二次。”

“我……”

“就算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洛婉清知道他要說什麼,打斷道,“我也不會讓它發生。我的路我自己選,”洛婉清盯著他,“公子若要責罰,卑職願去刑罰堂領罪。”

這話讓謝恆沉默下來,他一時無言。

想了許久後,他輕嘆一聲,開口道:“把手給我,給我一道真氣。”

洛婉清有些抗拒,但也知道現下不是和他賭氣的時候。

她冷著臉將手放在他手掌上,將真氣注入他手心。

謝恆抬眸看她,眼裡不由得有了些許笑意。

他垂眸看向她的手掌,領著那一縷真氣進入體內,隨後道:“你隨我走一個周天,感受一下。”

洛婉清心中不悅,但還是由他領著,將真氣在兩人之間流轉。

謝恆一面領著她感覺真氣融合的方式,一面道:“我

年少上道宗,
所修所求,皆是隨心所欲。大半生順風順水,一直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洛婉清抬眼看他,她沒明白謝恆為什麼突然同她說這些,便道:“公子同我說這些做什麼?”

謝恆沒有多說,他看著她手心紋路,緩聲道:“那時我常與兩位兄長姐姐一起,跟隨舅父遊歷,有一年,在地方遇到一位縣官辦案,一位貴族子弟強搶民女,那縣官判了貴族子弟無罪,因為那位女子曾還手,於是縣官認為各有錯處。舅父想處理這位官員,然而這位官員卻覺自己無錯。”

說著,謝恆又強調道:“他是真的覺得沒錯,並非收受賄賂。”

“所以呢?”

洛婉清沒聽明白,冷聲反問。

謝恆倒也不惱,繼續道:“後來我們又走訪了很多人,發現這是位好官。他之所以這麼判,只是因為他覺得,該這麼判。那時我年紀尚小,便告訴舅父,為何這種事會頻頻發生,那是因為朝廷給了官員太大的權力。朝廷雖有法度,但太過零散,對於大多數案子,更多依照官員自己的良知和內心斷案,每個人標準不同,最終判斷案情便不同。我說,若能出一個統一的標準,讓官員依照統一的律法斷案,那這樣的事就會少很多。”

“所以崔大人著了《大夏律》。”

洛婉清終於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抬眼看他。

謝恆點頭,神色平淡,只道:“我雖年少,但也與兄長他們一起參與,尋天下學子,一起修著此書。結合現有律法,上萬卷宗,修舊增新,最終著出此書。然而此律太過詳細,極大限制了官員權力,尤其是世家貴族,更是少了正大光明作惡的法子,於是深受詆譭。為了推行此書,舅父一直備受排擠,那時候我父親就罵我,說我招惹禍端,可我不聽,我一直支持他們。有一年醉酒,大兄崔子規問我,如果日後清算上斷頭臺,我會不會害怕。我說我有什麼好怕,大家一道來,一道去,沒什麼可怕。”

“我一直是這麼想,大家一起死而已,沒什麼可怕。而且,又怎會走到那一步?”

謝恆苦笑,眼中帶了譏諷:“陛下支持,崔氏昌盛,有兵有權,我還在琴音盛會拿下魁首彈琴喝茶,怎會走到那一步?”

可偏生就走到了那一步。

他母親死在宮裡,他在皇宮,斷筋碎骨,成為一個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