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白 作品

第 196 章 番外一·以前發過,慎買


“所有。”謝恆笑起來,“我不在山上的時間,每一年,師妹在做什麼?”

【9】

洛婉清是個認真的性子,謝恆問,洛婉清就從她剛上山起說。

謝恆這才發現,這是多麼實心眼兒的一個姑娘,她記得每一個人,做的每件事都那麼認真。

溫溫柔柔的語調,說著那麼驚心動魄的事。

第一年,她山上學藝,她打樁,練功,讀書,等他。

第二年,她開始跟著師父下山,上漠北,下西南,然後在冬末回到道宗,等他。

第三年,她小有所成,洛中洪水後疫情氾濫封城,她跟隨師父過去,醫病救人,鎮壓暴亂,然後回到道宗,等他。

第四年……

她說,他聽,一路說到入夜,她便提醒他:“師兄,夜深了,你該休息。”

謝恆這才察覺時間過去,他抬起眼眸,看著面前姑娘,感覺是被螢光籠罩的璞玉。

他指尖發癢,卻還只是頷首一笑,溫和道:“好。”

等她走了,他想起她說的話,光是一想,他竟然就能想到那些畫面,他看著燭火,燭芯炸開,他心上一顫。

他突然好想問,為什麼每年的冬末,她都要回去等他。

只是一想又生生打住。

每年她家中書信、崔星燦的信件都是他帶來。她等的哪裡是他,明明是家人的消息。

多問出口,平白惹人恥笑。

又不是什麼重要事情,問了作甚?

知道她這些年過得好……

過得比夢裡好,他覺得,就是足夠了。

他輕笑一聲,不再多想,快速給青崖批了文書回去,隨後便歇下。

而洛婉清走出帳篷,看著漫天星辰,心上微顫。

她也不知道謝恆有沒有注意到她的語序,每一年年末,她都在等他。

一遍一遍重複這兩個字,她不知道謝恆有沒有聽懂。

怕他聽不明白,又怕他聽明白。

洛婉清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心境,只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謝恆醒來,李歸玉便安排了軍隊去處,隨後同謝恆一起回東都。

顧念著謝恆的身體,李歸玉走走停停,他為人妥帖風雅,每走到一個大城,便會帶著兩人一起遊玩一番。

洛婉清這些年雖然下山很多,但多是治病救人,這麼純粹玩耍,倒還是第一遭。

謝恆就悠悠跟在兩人旁邊,看李歸玉給洛婉清講些文人風趣之事。

洛婉清是個認真有禮的人,李歸玉無論說什麼,她都會認真聽。

她聽人說話時,會注視著對方眼睛,好像把對方整個人刻在眼裡,專注得有些深情。

這讓謝恆覺得不太舒服。

他想是自己破脾氣上來,見洛婉清玩得高興,也不多說。安安靜靜跟在兩人身後,聽李歸玉賣弄文采。

他本想著,這不是大事。

小師妹人生得漂亮,有些狂蜂浪蝶也是正常,他當師兄的,只需瞧著不要讓人上當受騙就是。

然而慢慢他卻越來越難受。

期初是洛婉清聽李歸玉說話,他覺得難受。

後來洛婉清會同李歸玉笑,他覺得難受。

再之後李歸玉邀請洛婉清有空去西南他駐軍之地看看,他越覺得越界荒唐。

等臨到東都最後一夜,洛婉清主動邀請李歸玉有空去道宗看看,她帶他雲遊時,謝恆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二人談話:“你說這話師叔同意嗎?”

洛婉清一頓,和李歸玉一起回頭,這才察覺謝恆神色不佳。

洛婉清遲疑片刻,猶豫著道:“師父說,若我有朋友,是可以帶上山來的。”

“朋友?”

謝恆笑笑,目光挪到李歸玉身上。

李歸玉察覺謝恆眼中帶冷,彷彿是玩笑一般開口:“師兄,清清交朋友,也是要師門同意的嗎?”

聽到這聲“師兄”,謝恆收起笑容,只道:“我和王爺非親非友,這聲師兄擔待不起。”

“無妨,”李歸玉繼續道,“我與清清是朋友,隨她喊就是。”

“殿下倒是自來熟,與誰都是朋友。”

“不比謝大公子,”李歸玉笑著接話,“銜玉而生,交往之人也要講究個三六九等、門第有別。”

這話讓謝恆神色驟冷,洛婉清動作也滯住。

謝恆盯著李歸玉,許久,淡道:“我倒不知王爺有這麼一張挑破是非的嘴。”

“若無是非,誰能挑撥?”

李歸玉轉頭輕笑,用扇子一劃,往前道:“小姐,我帶你去前方觀雁塔看看。”

“師妹。”

謝恆卻是頓住步子不動,不自主捏起拳頭:“今夜我要連夜進入東都,不與王爺一路,師妹可要同我一起?”

聽到這話,李歸玉站在前方回過頭來。

洛婉清站在兩人中間,往前是一身錦衣玉冠的李歸玉,往後是一身黑衣金冠的謝恆,她握劍停在兩人中間,遲疑片刻後,同謝恆低頭道:“師兄,我今夜還是去觀雁塔看看。”

聞言,李歸玉便笑起來。

洛婉清提步走向前方,謝恆沒有說話,甩袖離開。

只是攥著的拳頭始終無法鬆開,好像是攥在心上。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腦子裡來來回回,總是在想洛婉清。

想每年回山門,冬雪皚皚,小姑娘抱劍站在

山頭,
笑得溫和如春。

想琴音盛會那年初見,他坐在高臺一抬頭,隔著人山人海,就一眼看見她立在崔星燦身後,奪眼如夜中瑩月。

想她在山門裡,認認真真揮下的每一劍,彈奏的每一音。

想他被埋在屍山血海中,落下的第一縷光,他睜開染血的眼,看她帶著眼淚的面容……

這是他的師妹。

是他一手救下,帶上山,一眼一眼看大的小師妹。

她從來在等他,從來不屬於任何人,而這一夜她卻拋下他,跟著另一個男人離開。

一想到這件事,他就覺得有一種尖銳的疼。

他逼著自己提步離開,然而在他提步瞬間無數不屬於他的記憶,彷彿是夢境一般湧入他的腦海。

一會兒是她駕馬是滿身血色而來;

一會兒是她一身傷痕跪在他面前,清冷聲音低喚:“卑職,柳惜娘。”

一會兒是她在監察司後山拾階而上;

一會兒是她認真看著他:“這條千刀萬剮之路,卑職願與公子同行。”

……

他被這些紛亂記憶填滿,腦子疼得厲害,呼吸也忍不住急促起來。

直到最後,他聽見身後有刀聲呼嘯而來,回頭那剎,他看見觀雁塔上,洛婉清同李歸玉一起托起一盞孔明燈。

他腦海驟然閃過自己的質問:“如果你沒有遇見過他呢?”

他聽見了刀聲,他本能性閃身,卻在下一句話出現時,身形微頓,被利刃貫穿肩頭。

他聽見那個狼狽不堪的自己問:“若你不曾愛過李歸玉,你會不會愛我?”

若不曾愛過李歸玉……

他一把抓住利刃,想起無數過去。

他看著那盞升騰起來的孔明燈,惶恐溢滿全身。

不能讓他們在一起。

不能讓他們再在一起。

不能讓她再愛一次他。

洛婉清……

他反應過來,捏斷刺在自己身體裡的刀刃,反手拔出,橫刀割破身邊人的喉嚨,被眾人包圍著,喘息著陰鷙抬頭。

一瞬間,他有些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

他好像夢裡那個謝恆,什麼都沒有,人如孤刃一把,唯一的刀鞘,只有洛婉清。

那個叫柳惜孃的洛婉清。

夢裡他遺憾了無數次。

而這一次,他好像終於有了機會。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要做什麼。

為什麼會難過。

為什麼不甘心。

為什麼會覺得心疼。

原因很簡單。

因為他想要她。

他的小師妹。

謝恆抬手抹開唇邊血跡,反手抽劍。

夢裡他提前悟出了無相劍,如今剛好用上。

他要搶在李歸玉前面。

他小師妹,這一次,心裡不能再有任何人。

除了他。

【10】

山下打鬥解決得很快,洛婉清完全沒有察覺異常,一切已經結束。

她和李歸玉放完許願的孔明燈,轉頭看向旁邊青年,平靜道:“按王爺所說,今日是您的生辰,同您放了這盞孔明燈,王爺相救之恩,應當算了了吧?”

“你本也不欠我什麼。”

李歸玉笑笑,眼中都是瞭然:“反倒是當年,小姐救了我,我一直未曾感謝。這麼多年我一直記在心上,記得久了,便會做些奇怪的夢。”

“奇怪的夢?”
洛婉清疑惑。

李歸玉回頭看她,眼中帶了懷念:“夢中我總跟在小姐身後,好像是小姐一個侍衛。”

“那的確很奇怪。”

洛婉清見他不似作偽,不免也笑起來。

“所以我總會想,若能和小姐再見,當做點什麼,”李歸玉轉頭看她,認真道,“以全遺憾。”

洛婉清見他神色認真下來,也慢慢收起笑容。

她平靜看著李歸玉,許久後,終於道:“王爺,我在道宗待得很好。”

李歸玉靜靜注視著她,聽她認真道:“我學醫,學劍,下山,救人,然後在每年冬末回去,等一個每年都回來的人。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好,我不想改變。”

“可那個人不是每年都會回來的。”

李歸玉瞭然她的意思,皺起眉頭:“他的出身,註定了他的婚配不可能由他自己做主。他若同你在一起……”

“那就不在一起。”

洛婉清打斷李歸玉,平靜道:“我有許多可以做的事,我在這麼多事裡,安靜喜歡一個人,有何不可呢?”

聽著洛婉清的話,李歸玉一時沒有說話。

他定定看著洛婉清,輕聲一笑:“小姐說得對,安靜喜歡一個人,有何不可呢?只是我不明白,”李歸玉疑惑,“我輸在哪裡?”

“王爺,”洛婉清誠實道,“喜歡這件事,從無輸贏。您也不是多喜歡,只是不甘心。”

若當真一眼心動,當年在落水第二日,他就應該已經找到他。

當年沒來,是因為不值得。

如今來了,是因為無代價。

如今的李歸玉娶一個平民女子,對於新皇來說再合適不過。

兩人心知肚明,許久後,李歸玉頗為遺憾,只道:“好罷,那多謝小姐今日作陪,改日我離開東都,小姐若有時間,可去西南一遊。”

“好。”

洛婉清點頭,認真道:“一言未定。”

“方才路上我看見一盞花燈,”李歸玉目光落到遠處小攤上,“當年琴音盛會沒來得及給小姐,如今補送一盞,願日後,”夜風拂過李歸玉額間碎髮,他神色淡淡,“我能再不夢小姐。”

兩人說著走下觀雁塔,李歸玉如言給她買了一盞燈。

洛婉清提著花燈,走了幾步,便見到地上血跡。

她皺起眉頭,李歸玉立刻同旁人打聽:“大爺,方才可是出事了?”

“是啊,有個小夥子,生得可好看了,被人捅了一刀。”

“他穿什麼衣服?”

“黑衣服,帶個金色發……”

話沒說完,洛婉清便意識到不對,提著花燈轉身,一路朝著血腥味方向狂奔而去。

這血腥味朝的是客棧方向,洛婉清一路追到客棧提步衝上二樓,衝向謝恆房間。

路過自己房間剎那,房門忽然打開,有人一把拽住她的手,就將她拉扯進去。

洛婉清下意識用花燈一擋,對方手上一翻,就卸了她的花燈,一手提燈,一手按在她腦後髮間,將她整個人猛地壓到牆上,狠狠吻了下來。

燈光映照在他們臉上,他閉著眼睛,讓舌尖長驅直入,在一腔津甜中攪弄風雲。

洛婉清錯愕睜大眼,看著面前熟悉英俊的臉,心跳如戰場擂鼓。

她不敢動彈,感覺自己像是做夢一般,身體都被對方吻到輕顫,整個人軟得往下滑落時,謝恆才一把攬住她的腰間,依依不捨離開。

洛婉清整個人都依著他的力道,
輕輕喘息,謝恆垂眸看著完全被他抵在牆上的人,瞟了一眼手上提著的花燈,低頭啞聲質問道:“師妹哪裡來的花燈?”

“王爺送的。”

洛婉清不敢抬頭,聲如蚊囈。

謝恆輕笑了一聲,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只道:“嫦娥奔月,想求長生不老,可後來卻是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師妹,”謝恆俯在洛婉清耳邊,輕聲道,“你要走,問過師兄嗎?”

聽著這話,洛婉清錯愕抬頭,她這才注意到花燈上繪著的是嫦娥奔月。

“洛婉清,”謝恆抬手拂過她瑩潤的唇,“你欠我一條命,你記得嗎?”

洛婉清聞言,突然明白了謝恆的意思。

她定定看著謝恆,許久之後,平靜開口:“師兄想要怎麼還?”

“我要你。”

謝恒指尖一路下滑,血色從她唇上蔓延,繪入衣襟,他帶著繭子的手沒有半點遮擋觸碰在她心口,髮絲垂落而下,他如豔鬼精怪,輕笑出聲:“心在這裡是嗎?”

洛婉清呼吸急促起來,她盯著青年清俊中帶了些美豔的臉,想起一年又一年的大雪。

最終停在琴音盛會他抬頭剎那。

她心絃如他撥錯的琴絃,一顫過後,是若干年不散的嫋嫋餘音。

“給我。”

他命令出聲剎那,一把拉過她的腰帶,將她拽到自己懷中,她同時張開雙臂,如振翅蝶羽,猛地擁抱住他。

衣帛撕裂之聲乍響,他們在夜色中擁吻,糾纏。

直到最後,他將她放在床上。

月光落在她不著寸縷的身體上,映照出雪一般的瑩白。

他抵在她身前,死死捏著拳頭,豆大的汗水從他額頭順著面頰而下,滴落到雪山之上。

山川融雪,謝恆逼著自己挪開目光,抬頭落在她清潤的眼睛上,輕笑:“在這裡,還是等去東都?”

“我明日打算啟程去西南……”

話沒說完,洛婉清驟然吃痛,謝恆低頭吻下,啞聲道:“還是這裡吧,夜長夢多。”

第一次折騰,謝恆倒也沒有很過分,除了最初輕微的疼痛以外,洛婉清體驗極好。

結束之後,兩人躺在床上,謝恆看著洛婉清的臉,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是問了句:“為什麼收他花燈?”

“他送了。”

洛婉清有些疲憊閉眼。

“那以後不準收了。”謝恆強調。

洛婉清應聲:“好。”

見洛婉清應得這麼容易,謝恆放下心來,他看著面前髮絲裡都是汗的人,輕笑:“清清。”

洛婉清睜開眼睛,聽謝恆認真詢問:“你還沒喜歡他對吧?”

“沒有。”

洛婉清答得肯定。

謝恆放下心來,正想再問“那你喜歡我嗎?”,就見洛婉清又閉上眼睛,似乎是困極了。

於是話抵在唇邊,一時不知是體諒她還是不敢,終於還是沒出口。

終究走到這一步,等他回去,準備好,迎娶她,喜歡不喜歡……

他都有一輩子時間,應當沒關係。

【11】

謝恆身上帶傷,人也累極,想法雖多,但也迷迷糊糊。

等一覺醒來,亦是天亮,他發現自己身上傷口都被處理好,周邊沒有半點洛婉清的痕跡,好像昨夜只是黃粱一夢,她從不曾來過。

謝恆皺起眉頭,急急起身,便見桌上留了

一封信,他直覺不好,打開信來,是洛婉清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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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見信如唔。

看到信時,我應當已在路上。

李歸玉言,西南病禍,有村鎮僅剩老弱,多為病患,醫者不足,我欲一往。

師父說,我早當下山雲遊,如今恰是時機,師妹有劍在身,師兄不必擔憂,亦不必尋。

琴音盛會,一見傾心,然自知出身微寒,與師兄天壤之隔,不敢多有妄想。能得同門緣分,已是幸運,今得露水姻緣,更無遺憾。

經年之後,若能再見,願師兄有賢妻相伴,兒孫滿堂。

師妹洛婉清,拜上。”

看到這些,謝恆氣得笑出聲來。

露水姻緣……

她當他是什麼人?

謝恆回頭想去追,然而剛提步,就想起那年他對她說出“貴妾”二字時,她微白的臉色。

他動作頓住,手上紙頁突然灼燙起來。

琴音盛會,一見傾心。

也就是說……那時候其實她就心動了。

她這人,雖然不言不語,但他清楚,她骨子裡的傲氣卻從不比他少半分。

他那時候,竟然同她說作妾?

她那樣好的人,自不會覺得他是折辱,只是那一刻,她或許就明白了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的身份,之於他,貴妾便是他心中的抬舉。

意識到這一點,謝恆動作僵在原地。

片刻後,門口傳來朱雀的聲音:“公子?你在嗎?”

謝恆慢慢捏緊紙頁,片刻後,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提步出門。

“公子?!”

所有人站在門口,看見謝恆出來,隨後青崖笑起來,溫和道:“公子,崔大人已經在樓下等您了。”

謝恆頷首點頭,提步下樓,入目就見一位中年人,青衣布冠,悠然坐在堂上,正與旁邊路過的老叟聊天。

他生得俊美,完全看不出年紀,只是氣質沉穩,應當不是少年人。

謝恆走過去,朝著中年人恭敬行禮:“舅舅。”

聞言崔清平卻不理會,只同旁邊老叟道:“把麥秸灰埋在土裡,多上幾年,土地就肥起來了。老伯你把這口酒喝了,等雨停回去試一試。我外甥到了,這就要走了,老伯,下次見。”

說著,崔清平起身,領著謝恆往外走去。

踏出門外,崔清平手背在身後,平靜道:“此行如何?”

“收穫甚大。”

“哦,”崔清平抖了抖袖子,“說說?”

“我成親了。”

謝恆直接開口,崔清平一頓,回頭看他:“哪家姑娘?”

“當年我送上道宗那位師妹,”謝恆認真看著崔清平,“我要娶她為妻。”

崔清平聞言便笑起來。

“還好跟了我,”說著,崔清平轉身,擺手笑道,“不然你爹早晚打死你。行吧,娶就娶,舅舅替你說情去。”

洛婉清從客棧出來,一路駕馬直奔西南。

她知道謝恆不會來追她。

謝恆的性子,從不低頭,她既然選擇走,他便不會留。

就像當年少年笑著讓他選,她要上道宗,他就送她上道宗。

他對她的感情,她知曉,應當就是男女之間有那麼一點,但是並不會影響他多少。

她也不希望影響他什麼。

如果影響了他,他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他所背棄的,是他的家族,他的身份

。他的父母族人會因此不喜,與他爭執,她不覺有這個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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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恆這樣的人,喜歡就夠了,不必擁有。

就如太陽高懸於天空,不必落入誰的懷中。

但他真的沒來時,她還是有了那麼些隱秘的、微小的,失落。

人都希望能被喜歡的人喜歡,她終究只是凡人,未能免俗。

她也沒有多想,日夜兼程趕到西南,而後就在那裡住下,每日看診,救人。

過了幾個月,她便聽到從東都來的人說的消息,說謝恆要成親了。

她倒有些意外,沒想過謝恆一個人這麼多年,突然就要成親。

她沒敢問是誰,只笑笑沒說話。

那天晚上下了夜雨,她看著屋子裡的古琴,在回與不回之間,猶豫許久。

隨後便聽門外傳來敲門聲,她開了門,就聽藥童急道:“洛大夫,有急病重症。”

洛婉清一聽,來不及多想,慌忙跟著追了出去。

她匆匆趕到醫廬大堂,一進門便見青年黑衣金冠,正仰頭看著“懸壺救世”的牌匾。

洛婉清一愣,青年笑著回頭。

“你……”洛婉清詫異開口,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想到藥童的話,“你急病重症?”

“沒錯,”謝恆走上前來,撩起袖子,抬手將脈搏送了過去,笑著道,“相思病,洛大夫看看?”

洛婉清說不出話,只愣愣盯著他。

好半天,她才喃喃出聲:“不是要成親了嗎?”

“是啊,”謝恆點頭,“這不趕過來迎親嗎?”

聽到這話,洛婉清睜大了眼。

謝恆笑起來,解釋道:“爹孃族人我已經說通了,陛下也親自賜婚了,師妹啊,”謝恆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溫和道,“我謝恆可從來不是睡完了還能互相祝願白頭偕老兒孫滿堂的人,跑的時候想好怎麼補償我了嗎?”

洛婉清不可置信看著謝恆,謝恆歪了歪頭,輕笑:“沒想好?”

“我……”

“我可想好了。”謝恆打斷她的話,微微彎腰,覆在她耳邊,低啞著聲道,“我每天都在想,我就不該讓你早上能跑的。”

洛婉清一瞬間無師自通,突然就明白了他在說什麼。

她臉色瞬間紅了起來,謝恆瞟她一眼,笑出聲來,隨後直起身:“走吧,讓我瞧瞧你平日做些什麼。”

“師兄!”

洛婉清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忙道:“我在西南還有事。”

“那我將婚禮定在西南?”

謝恆回頭看她,洛婉清腦子有些亂,繼續道:“我可能不打算回中原。”

“哦,”謝恆點頭,“那我申請調任西南?”

說著,謝恆又想:“還是你希望我別當官?我還有很多可做的事。”

“不是,”洛婉清皺起眉頭,“師兄,你家裡人……”

“那不是你操心的,”謝恆轉眸看她,“我已經解決了。”

“這不值得……”洛婉清知道這必然要付出代價,忙道,“師兄你還有大好前程。”

“我的大好前程就是你。”

謝恆有些不耐,回頭看她:“我想要什麼應當是我來定,不當由你做主。”

“你會後悔……”

“我又不是為你,我後悔也是我的事,哪裡又輪得到你操心?”

謝恆打斷她,走到她身前。

他雙手負在身後,彎腰同她平視,認真看

著她:“我喜歡你(筆趣閣?╬小說)_[(.co)(com),
前來追求你,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回應也好不回應也罷,我都會這麼選。你只需告訴我一件事,”謝恆盯著她的眼睛,“喜歡我麼?”

洛婉清愣愣看著謝恆,謝恆突然想起什麼,直起身來,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頁,頗為驕傲道:“哦,這也不需問了。畢竟……”

說著,謝恆展開紙頁,認真讀道:“師兄,琴音盛會,一見傾心……”

“別唸!”

洛婉清意識到什麼,慌忙伸手去奪,謝恆一手將紙頁舉高,另一隻手攬腰一挽,就將洛婉清攬入懷中,垂眸看她:“我當沒會錯意,你是喜歡我吧?”

洛婉清強撐著臉面不說話,謝恆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一笑若燦陽春光:“這不巧了嗎,我也是。洛婉清,”謝恆神色鄭重起來,“我喜歡你,來娶你了。其他事我都已操辦好,就問你一句,嫁不嫁?”

洛婉清沒說話,謝恆靜靜等著她,好似等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就能一直等。

洛婉清抬眸看向他的眼睛,她心如擂鼓,她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此時此刻尚覺在夢中。

她忍不住問:“若我不嫁呢?”

謝恆面色一頓,隨後笑起來,只道:“你再想想?”

“若我想想還是不想嫁呢?”

謝恆神色淡了幾分,收起紙頁放入袖中,淡道:“那咱們兩今晚先睡,明天你再想想。”

“若明天我……”

“那就繼續想。”

謝恆抬眸看她:“我就在這兒等著,你要想不清楚,黃泉路上,我陪你走著想。”

聽到這話,洛婉清忍不住笑起來。

謝恆看她的笑容,腦海中一瞬間劃過幻覺中的兩個人。

幻覺中的謝恆和洛婉清,與他們好像很像。

但好似又不大一樣。

仔細想想,謝恆溫和道:“你還是這樣好。”

洛婉清茫然看著他,謝恆伸出手,輕輕拂過她的頭髮,認真道:“我沒這麼心疼。我也更高興。”

洛婉清聽不明白,但還是點頭,輕聲道:“等我辦完事情,隨你回東都。只要你同意,”洛婉清認真道,“我們就成婚。”

謝恆笑起來,隨後道:“今晚我睡哪兒?”

洛婉清僵住,她突然明白了謝恆的意思,猶豫了許久後,低聲道:“醫廬裡只有我的房間,如果你不介意,那就同我睡吧。”

“那叨擾洛大夫了?”

謝恆說著,轉身往外走去:“走,領路讓我瞧瞧。”

洛婉清紅著臉,領著他去了自己房間。

她床榻小,謝恆睡上來,兩人幾乎就是擠在一起。

上床時,謝恆突然想起什麼,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盒,輕聲道:“送你的。”

洛婉清疑惑接過,打開小盒,看見是一條腳鏈。

“這是?”

“我經常做夢夢見它,”謝恆目光落在腳鏈上,音色微啞,“夢裡聲音很好聽。”

洛婉清聽著,拿起腳鏈,腳鏈上有鈴鐺,她輕輕搖了搖:“這樣的聲音?”

謝恆沒答話,從洛婉清手中拿過腳鏈,系在她腳踝上,隨後抬頭笑了笑:“帶上睡吧。”

說著,他便坐到床上,躺了下去。

洛婉清睡在裡側,猶豫片刻後,也躺了下去。

謝恆平躺著沒動,聽著洛婉清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後,他聽她小聲道:“師兄,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不知道,”
謝恆實話實說,“發現的時候,是你要同李歸玉走。若說是什麼時候開始……”

謝恆認真想了想:“可能是從我以為我見色起意起吧。”

“你不是見色起意嗎?”

洛婉清疑惑,謝恆一頓,隨後道:“你換一張皮囊站我面前,見你那一天,我想,我應當也是會心動的。”

就像夢裡的那個謝恆,第一次見到那張爛了臉的柳惜娘時,看見那雙眼睛,也為其吸引。

洛婉清聞言輕笑:“師兄,我第一次知道你也是會撒謊的。”

聽到這話,謝恆瞧她一眼,輕佻道:“師妹,我從不撒謊,尤其是對小姑娘,我更不撒謊。”

洛婉清笑得輕顫,房間裡隱約有鈴聲輕響,那聲音很小,但習武之人格外敏銳,謝恆聽見,沒有多說,轉過身去,背對著洛婉清道:“睡吧,你也累了。”

洛婉清沒有出聲,謝恆說的是實話,她被他堵在角落裡,格外有安全感,沒了一會兒,便迷迷糊糊睡去。

聽見她呼吸聲均勻下來,謝恆才翻過身來,他抬眸端詳著月下女子沉睡的面容,忍不住抬起手指,勾勒起她的眉眼。

他靜靜看著她,腦海中閃過夢裡的畫面。

過了好久,他輕笑起來。

這輩子他們過得很好,願他的小師妹,一生順遂平安,安樂到老。

至於他……

指下女子睫毛輕顫,他腦海中突然想起一些不該想的東西。

幻覺裡的謝恆豔福不淺,他想……

等成了婚,他的好日子,應當算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申請了榜單必須要更新7000字。

本來要把大結局修完才放的番外我先放一個出來,這個番外之前發過一次,後來為了閱讀順序,不要讀著讀著正文跳番外,所以我拿走了,現在放到這裡來。

大結局大概明天就能修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