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七十九章 孤

 近侍關心自己的陛下。

 所以他的劍全力揮出,又被挑開,落到了一旁的雪汙之中,也沒有去撿,只是很是急切地問著那個先生。

 齊敬淵的神色同樣疲倦,以數次拔劍赴死殺出一條血路,換來那樣一劍劍勢,破開冥河人間,中斷太一祭辭的他,自然也是精疲力盡的。好在縱使巫鬼道有著神光加持,戰場局勢依舊在向著懸薜院傾斜而去。

 懸薜院的底氣自然是十足的,更不用說還有劍淵之修的參與。

 這名懸薜院的先生,此時看著身前的近侍,大約也是有些動容。

 是以聲音虛弱卻也溫和。

 “陛下無事,他要我來帶你出去。”

 近侍鬆了一口氣,這才走過去,將自己的劍撿起來。

 抬頭看著皇宮之上依舊存留的劍光道術與巫鬼之花。

 “結束了嗎?”

 “快結束了。”齊敬淵亦是轉頭看向那些天空之中璀璨的光芒,輕聲說道:“你贏了。”

 近侍展顏笑著。

 “我們走吧。”

 少年齊敬淵反手一劍,將一旁正在不斷收縮而去的巫河中一個爬出來的人斬做兩截,像是一攤爛泥一般再度落入巫河中消失不見。而後轉身在前面帶路,向著楚王殿方向而去。

 近侍看著那名先生所走的方向,身為曾經闌離近侍的他,自然很清楚那個方向是哪裡。

 是議事殿,也是曾經的楚王殿。

 縱使在風血未曾蓋過風雪之時,他已經做出了那個選擇,但是現而今依舊有些哀傷惆悵。

 “所以陛下死了嗎?”

 齊敬淵的身影微微停頓了少許,而後平靜地說道:“大概是的。”

 近侍什麼也沒有說。

 只是風雪裡似乎有聲嘆息弱不可聞地落向大地。

 ......

 寒蟬站在楚王殿前,提著自己的劍,安靜地看著那扇大門。

 那柄神河的靈臺便插在雪地裡。

 他沒有去拿它。

 身為一個槐安人,他自然很是明白,拔出那樣一柄劍意味著什麼,拿起那樣一柄劍,又意味著什麼。

 神河的東西,不是所有人都敢拿的。

 “這場招魂很是精彩。”

 柳三月氣喘吁吁地手腳並用地趴著那條漫長的長階,闌離的屍體便橫在那裡,臉上依舊帶著被死亡被風雪凍結了的笑意。

 “便是我都以為這柄劍會是你拔出來的。”

 寒蟬輕聲說道:“他也許從一開始就想好了要這樣拔劍的,我們沒有想到,是很正常的事,而且這並不重要。這樣一個故事的輸贏,對於人間又有什麼影響呢?”

 所以大抵也只是闌離的意氣之爭而已。

 “對人間當然沒有影響,只是師兄。”柳三月踏上了雪階最後一層,在那裡駐著腰喘息著。“你能說,這對於你是沒有影響的嗎?”

 寒蟬沉默了下來。

 這自然是有的。

 哪怕是很多年以後,寒蟬永遠都會大風歷一千零四年正月十五的這一刻。

 有人越過了他,趕在他前面,拔出了那柄劍,而後慷慨地將王位送給了他。

 寒蟬想一想這樣的畫面,便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劍,但是又很快地鬆開來,抬頭看著天空。

 天空的劍光正在慢慢稀落下去。

 哪怕懸薜院已經掌控了局勢,也不可能真的對巫鬼道之人趕盡殺絕,那是要付出極為沉重的代價的事。

 更何況,人間沒有一場戰爭是單純的為了殺戮而來。

 必然是因為有所爭。

 於是有所得。

 但是神光依舊,那一場位於假都之外風雪十里的春祭也許依舊沒有結束。

 它漫長而繁瑣,繁盛而熱烈,浩瀚而肅穆。

 “我們不可能贏過神女。”

 寒蟬不知道為什麼,低下頭來,看著柳三月說了這樣一句話。

 在槐安的時候,他曾經無比誠懇的相信,人間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哪怕面對數千年前歸來的神女,依舊可以風雨拂面而不動如山。

 柳三月也許猜到了寒蟬經歷了什麼,輕聲說道:“人間只有神女,太一之祭,也不可能真的將東皇太一帶回人間。”

 東皇太一身為古人間至高神,自然與神女瑤姬不是一個層面的存在。

 哪怕是槐安,依舊有著這樣一個神鬼的影子。

 只不過黃粱叫做太一春祭。

 而槐安叫做元宵節。

 寒蟬只是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或許吧。”

 二人在風雪殿前並肩坐了下來。

 一同抬頭看著那片天空裡不斷變換的神象與恆常久遠的神光。

 沐浴神光,哪怕是世人,也不似在人間。

 “巫鬼之力是黑色的,聽說冥河之力濃郁到極致,是雪色的,神光是銀色的,三者同出本源,所以它們到底應該是什麼顏色的?”

 寒蟬輕聲說道。

 柳三月歪著頭想了想,說道:“道無常形無常理,也許一切都只是世人所希望看見的顏色。”

 寒蟬挑了挑眉。

 柳三月繼續說道:“巫鬼道的人常年把自己藏在深深的巫袍之下,就像是要在黑暗裡藏著一些東西一般,於是便理所應當的成為黑色,冥河之意是生死之意,是寒冷的,於是就像雪一樣,而神光,那樣一個曾經主宰過這片人間的時代,是高高在上的,不可侵犯的,於是便是皎潔清冷的銀光。而道門,一個唯物主義的教派,代表著探尋,真理,與熱烈的希望,自然便是輝煌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