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四十七章 劍修的浪漫

 明蜉蝣當初在幽黃山脈等待著叢刃的時候,那樣一個劍修,哪怕被一柄劍插得像是拒馬一樣,都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概那個南楚靈巫,確實很難讓這樣一個劍修有著什麼壓力。

 只是後來叢刃與神河在東海之戰的前一刻,某個興致勃勃跑來看戲的弄曲子的人,卻是還未見面,便被斬了一劍,狼狽的跑回來孤嶼上。

 樂朝天固然被斬得很沒面子,只是那又何嘗不是因為這個觀山海入十三疊的道人,確實讓叢刃感受到了一些壓力?

 風雪古寺之前的故事,或許依舊如此。

 隨著南德曲這樣一句話落下,莊白衣瞳眸之中的意味又冷了幾分。

 藏著想要開陳鶴的天衍車的期待的光芒的劍修,與現而今眸中光芒極為冷冽的劍修,當然也可以是同一個人。

 只是大概比莊白衣神色更為冷冽的,是那種漸漸浮生於這樣一個劍修面容之上的一種有如雪色的蒼白之意。

 陳鶴窩在天衍車裡,躲在一堆兔子皮毛之下,倒是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南德曲先前並未阻攔這個黑袍劍修,卻在他向著山門而去的時候,握劍跟了上去的原因。

 南德曲自然也去過山門附近,他很清楚在那裡將會面對著什麼樣的壓力。

 所以他握緊了揹負於身後的劍,不緊不慢的在風雪裡跟了過去。

 只是陳鶴大概也很是好奇,你神海都點燃了,只是握著劍,那又有什麼用呢?

 難道你還能突然跳起來,一手道術青天有月來幾時,說其實我是青天道潛伏在人間劍宗的臥底嗎?

 那個三十六歲的劍修只是平靜的向前走去。

 莊白衣不知為何,卻是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窩在那些兔子皮毛之下的陳鶴。

 陳鶴神色古怪。

 你瞅啥?

 莊白衣當然不瞅啥,瞥了一眼,便又平靜的收回了目光。

 只是還未等到這樣一個劍修在風雪裡回過頭去,這片極為呼嘯凌亂的風雪裡,卻是突然傳來了一聲很是細微很是輕微的聲音。

 陳鶴很是驚詫的看向了那個一直保持著一個反手握劍姿勢的南德曲。

 那樣一個聲音便是自那樣一個劍修身體裡傳出來的。

 便是莊白衣亦是重新看回了南德曲。

 那種聲音雖然很是細微,但是卻也很是清晰。

 這讓陳鶴下意識的想起了一個水泡,一個憑空出現又驟然破裂的水泡。又或者某條山下平緩流著的清溪裡,突然被一隻不知從哪而來的蜻蜓親吻了一下水面。

 這個原本神海空空的劍修身周,卻是驟然有了一些有如死灰復燃一般的劍意,捲動著許多風雪漩渦。

 莊白衣挑起了眉頭。

 在風雪之中,那個三十六歲的九境劍修拔出了劍來。

 劍光燦然。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南德曲神色堅毅而平靜的看著那個風雪裡的黑袍劍修。

 “這是大概便是劍修的浪漫,師兄。”

 一劍倏然而去。

 ......

 穿著單薄的白衣的大和尚依舊端正的坐在那裡,明蜉蝣氣若游絲的坐在對崖——這個南楚靈巫當初確實被打得傷勢沉重,又一直被這個白衣和尚的一身佛法鎮壓於此,長久與人間冥河之力疏離,傷勢自然一日日的不可還復的加劇了下去。

 明蜉蝣雙目無神的倚著崖石坐在那裡,或許是在想著自己分明離冥河很遠了,為什麼會感覺這樣近呢?

 他覺得自己或許在恍恍惚惚中,也看見了那樣一艘自冥河逆流而來的,像是一隻黑色的靴子一樣的小船。

 在那樣一片風雪之海里緩緩而來。

 雖然明蜉蝣在當初選擇與莊白衣來鹿鳴面對著這場風雪的時候,便已經想過了會有這樣的一個下場。

 只是當他真的好像看見了那樣一艘黑色小舟的時候,心中依舊無限傷懷。

 哪怕黃粱巫鬼道之人親近神鬼,親近冥河,但那也並不意味著他們嚮往著去往那樣一條大河之中。

 明蜉蝣當然也是世人。

 巫鬼道之人往往虔誠而狂熱,但沒有劍修那樣的凌厲決絕,也不如道人將生死看得很是淡然。

 也不如那些佛門之人一樣視往生為極樂。

 但一切當然都是自己的選擇。

 明蜉蝣靜靜的想著。

 風雪好像越來越大了。

 明蜉蝣卻是突然被那樣一個白衣和尚的驚咦之聲給驚醒了過來,這個一身骨頭都被打斷了的南楚靈巫很是艱難的看向了那樣一個對崖的和尚。

 和尚很是滑稽的,像是一個冬日過年時候,點燃了鞭炮掉頭就跑的孩童一樣疑神疑鬼的捂著耳朵——儘管他其實沒有耳朵。

 明蜉蝣很是虛弱的看著那個和尚,輕聲問道:“大師在做什麼?”

 大和尚捂著耳朵想了很久,而後認真的說道:“我耳朵痛。”

 耳朵被人打了,當然就會痛。

 這大概是因果清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