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申舊章飭學政,以振興人才

朱翊鈞看完了南衙來的奏疏,駱秉良對於崇正書院的集會的辯論,描寫的非常詳細,把那些腐儒的模樣刻畫的惟妙惟肖,駱秉良沒有自己的意見,就只是奏稟事實的本來面目。





風力輿論真的很重要,因為風力輿論真的可以改變一些價值觀和世界觀,顧憲成的學問不是不如焦竑,而是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小民就是草芥,權豪縉紳的命才是命。





這就是夫子一直提到的禮崩樂壞,或者說社會風氣糜爛。





腐儒腐儒,在糞坑裡打滾,還非要把人一起拉進糞坑了。





或者用荀子的話說,就是賤儒。





作為被開除了儒籍的儒門聖人荀子,就喜歡罵冥頑不靈,生搬硬套的儒生為賤儒。





陸光祖被起復了,這就是小皇帝的蹬鼻子上臉,孫丕揚考成法出了紕漏,廷議讓其出京任事,這便是空出了位置,而張居正舉薦了陸光祖。





張居正跟著小皇帝一起上嘴臉,一旦科道言官怕了,就直接超級加倍。





奪情梁夢龍,科道言官自我安慰說是金革無避,奪情趙夢祐,科道言官可以說怕趙夢祐廷杖真的把人打死,那麼奪情陸光祖,這幫科道言官是不是給諍諫一輪?





朱翊鈞準備好了彈藥,就等科道言官送上門來了!連孔子、孟子那個年代都不遵守的東西,卻要在萬曆年間遵守,如此冥頑不靈頑固不化之徒,自然要把這個風力輿論給糾正過來。





小皇帝圍繞著抬到皇城來的三體水翼帆船,看了一圈又一圈,有些疑惑的說道:“這麼大個的船,怎麼送入宮門的?它能通過城門嗎?”





面前這艘水翼帆船最長處為二丈八尺三寸(8.91米),最寬為一丈九尺四寸(6.1米),這個長寬比的原因是兩個水平平衡翼比較長,桅杆大約和帆船等長,是全鋼打造雙面刷著一層緻密的桐油,反射著陽光。





“桅杆可以拆下來,分別送入。”陳璘解釋了小皇帝的疑惑,這樣全須全尾的抬進來自然不行,但是把桅杆拆下來就可以入城門,實在不行還可以吊裝。





只要想讓皇帝看到,皇帝也想看到,辦法總比問題多。





怕的就是不想讓皇帝看到,和皇帝自己不想看到,那就壞了。





朱翊鈞連連點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頗為志得意滿的說道:“好好好!好得很!”





陳璘拿出了一本松江船廠志,遞給了張宏,上面是各類水翼帆船的詳細數據,造型各異,有短小水平翼的單人舢板、有單桅兩帆雙體舢板、有雙桅雙帆急速帆船等等。





詳細記錄數據,是小皇帝專門要求的,從松江府下海每一條船,船長、寬、長寬比、桅杆高度、吃水深、水線、人員配置、載貨、用料之數、造價、帆面、水密艙設計等等等等,都要用詳細的數據去記錄,方便管理。





這種詳細記錄的方式,還是要說到王國光主持編纂的《萬曆會計錄》,裡面就詳細的記錄大明朝國稅數據。





王國光向來提倡度數旁通,也就是用具體的數字去度量天下無窮萬物,才能觸類旁通,讓大明變的更好。





萬曆初年,以挽救大明日益頹廢的國勢為目標,以大明再起為崇高志向,團結在張居正周圍的臣子們,用自己的方法來解決各式各樣的問題。





吏治上有考成法、國稅有度數旁通、戎政有募兵制練兵、營造有去蕪存菁改良火器、風力輿論有冒死諍諫直言君過等等。





朱翊鈞要做的事,就是保護好這些做事的臣子,保護好他們的政治遺產,遴選出更多的忠良循吏幹臣,堅定不移的帶領大明再興。





“俞帥請命設立海事巡檢司,專事海防巡檢掌令傳訊。”陳璘看小皇帝高興,立刻俯首說道。





大明巡檢司都是設立在關津、要衝之處,巡檢司的職責是稽查無路引外出之人,緝拿奸細、截獲脫逃軍人及囚犯,打擊走私,維護正常的商旅往來等。





巡檢司隸屬於兵部,巡檢司巡檢為正九品,多由武舉人或者庶弁將擔任,每一司養弓兵若干,這些弓兵不領朝廷俸祿,他們只領賞賜,分捕獲200名、100名、30名等層次,地方府縣參考有無過失,加以升降獎懲。





巡檢司的設立完全看地方的治安情況,如果治安惡化,就會設立,比如嘉靖二十六年六月,四川添設竹箐山、沙子關、金子山、銅羅關、羊圈山等五處巡檢司,專事緝盜。





巡檢司的弓兵其實就是巡檢到任後,招募地方的‘豪傑遊俠’,不給錢只給獎金,是朝廷行使暴力的重要補充。





巡檢司第一次大規模的廢除是在洪武十三年,天下安定,之前負責治安的巡檢司被裁撤了354處巡檢司,第二次大規模廢除,是在弘治年間,因為孝宗行仁政,國泰民安,陸續裁革巡檢司,再到嘉靖年間,大量復置。





朱翊鈞要搞的稽稅千戶、百戶、緹騎,招募豪傑遊俠做事,這可是自洪武年間的祖宗成法!





“要多少錢?”朱翊鈞詢問著具體設立。





“俞帥奏疏。”陳璘摸出了奏疏,遞給了張宏,他帶著強烈的期盼看著小皇帝,希望這本奏疏能夠得到恩准。





俞大猷就要幾個正九品的官職,遴選浪裡白條十名,任職海防巡檢,每巡檢配一條水翼帆船,通報各臨海府州縣急報消息的同時,偵查海寇動向、傳遞消息、稽查走私等。





朱翊鈞看完了奏疏,頗為驚訝的說道:“不要錢啊?”





俞大猷知道朝廷用度緊張,國帑空空如也,也沒給朝廷找麻煩,巡檢司各司自負盈虧,以稽查走私抽分為主,有商舶無船引下海,緝私百值抽六,押送市舶司罰沒貨物。





但同樣,免費的就是最貴的。





這種巡檢司全看巡檢本人,若是緝私船主賄賂,私自放行,那豈不是等於各個巡檢司都變成了鈔關?財用自主,不過幾年,就變成了海寇,橫行四海。





安東尼奧一路從泰西而來,一路上賄賂殖民地的總督和稅務官,這件事朱翊鈞是很清楚的。





若是用這免費的法子,大明綿長的海岸線上恐怕要多一大堆的海寇了。





俞大猷的意思是,這兩年先對付著,等到過幾年,朝廷財用,不是那麼緊張了,再做打算和處置。





朱翊鈞將奏疏遞給了張宏說道:“巡檢司緝私是必須的急務,也是防倭理所當然之事,巡檢招募所謂的豪傑任俠,是行不通的,朝廷養客兵,平叛之後,客兵無處安置,安置到巡檢司如何?走私罰沒貨物,按緝私貨物價值錄功恩賞為宜。”





朱翊鈞說的辦法裡,有兩點和俞帥不一樣。





一:不招募遊墜,而用募兵。





緝私是個很專業的事兒,遊墜之民和豪傑任俠們不見得能勝任,而大明的客兵則不一樣,南方客兵多數都是職業軍兵,而且訓練日久,面對走私猖獗的海貿,能夠切實履行緝私職責,平倭是戰爭,緝私也是戰爭,是保稅戰爭。





大明的客兵也都習慣了給錢、平倭蕩寇、朝廷恩賞,也算是朝廷安置老兵的仁義,客兵是朝廷的人,朝廷仍然給餉銀,這就是有編制的緝私大隊,和招募豪傑任俠,有著本質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