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三十九章 倭國叛徒,獻土以求苟安

徐渭對朝廷的失望,還不是對皇帝的不滿,而是對大明內閣的不滿。





他不明白,朱紈為什麼會被逼到自殺的地步,他不明白鬍宗憲為何被逼到瘐死天牢的地步,他更不明白倭患明明已經導致大明生靈塗炭、千瘡百孔,而京堂卻在互相傾軋,對滅倭之事,毫無興趣。





徐渭親身經歷了胡宗憲瘐死之事,徐階要殺胡宗憲,若真的是讓道爺點頭,徐階也沒必要做的那麼難看,讓人瘐死牢獄之中了。





徐渭對大明皇帝沒什麼不滿,在嘉靖二十一年,一直到現在,大明的皇帝都是個泥塑的神像,管事的是內閣。





“夏言、嚴嵩、徐階、李春芳、高拱、張居正,皆短視之輩也。”徐渭對孫克毅十分肯定的說道。





“元輔先生也是短視之輩嗎?”孫克毅略微有些不認同。





在他看來,張居正實在是太厲害了。





“我在遼東吃過一種飯,叫做亂燉,不拘泥於形制,不拘泥於味道,弄到什麼就都燉到一個鍋裡去。”徐渭吐了口濁氣,說起了從前。





他覺得張居正是個廚子,而且是個廚藝不算太好的廚子。





嘉靖四十一年,胡宗憲在東南主持的平倭之事,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勝利,浙江、福建的倭患漸漸平息,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東南倭患,終於有了寧日。





同一年五月,胡宗憲的後臺,嚴嵩因為嚴世藩問裕王府索賄被罷官,胡宗憲的局勢立刻岌岌可危了起來。





胡宗憲同年被南京給事中陸鳳儀以十大罪狀彈劾,在這場風波之中,胡宗憲被革罷了一切職務,嘉靖皇帝寬宥其罪名,令其回家閒住了。





那一年,胡宗憲解散了自己的所有幕僚,徐渭到遼東就是去找工作去了,那時候遇到了李成梁,做了李如松的老師,吃到了亂燉這道菜。





“現在張居正的新政,就是一鍋亂燉,沒有一個清晰的脈絡,更沒有什麼長遠的規劃,就像是為了填飽肚子做的亂燉一樣。”徐渭如此評價張居正的新政。





原大同參將、現在松江水師把總的麻錦,聽到徐渭如此說張居正的新政,立刻握緊了拳頭,氣呼呼的說道:“你這措大,不懂就不懂,胡言亂語什麼!”





“我是個粗人,雖然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我知道,你說的不對!”





“就是亂燉怎麼了?就這鍋菜,旁人能燒的出來嗎?餓極了,連土都能吃,更何況美味!就你們這些措大,才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意,吃個飯還那麼多的講究!”





徐渭看著這位把總,眨了眨眼,大同參將麻錦是被張居正的黨羽吳百朋,以宣大長城鼎建案給舉辦的,而現在吳百朋是宣大督撫。





麻錦流落到松江做把總,就是張居正將麻錦從天庭打落凡間的,結果麻錦居然百般迴護張居正,這可真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這是在海上,麻錦就這麼怕張居正,怕到在海上也不敢說壞話,甚至要維護張居正的地步?





麻錦沒有什麼奇怪的癖好,他就只知道,張居正重視武夫,武夫打仗,張居正費勁了周折籌措糧草,而不是指望前線用意志和忠誠打敗敵人。





在麻錦的世界觀裡,這就是好人,自己的確被張居正給打了一頓,但是那是西北局面糜爛,宣大長城鼎建四處漏風的前提下。





跟戰場上一樣,被正面擊退的麻錦,並沒有太多的怨言,站在他個人的角度,他的確吃虧了,但是站在軍卒的角度,張居正當國,已經是大明少有的振武局面了。





張四維縱火燒宮的謀逆大案中,馬芳、麻貴、麻錦這些出身西北,依託於族黨的武將,並沒有被視為同黨一體捉拿,這是振武大背景下的一種寬宥。





徐渭說張居正不是個好廚子,麻錦當然要反駁,這些個措大,總是這樣,對好人要求太多,對壞人卻太過於寬恕。





“你口中的好人張居正,還不是個措大?而且是個措大中的措大,他考中了進士,是措大里的佼佼者。”徐渭看著麻錦滿是笑意的說道。





“我說不過你!反正你是措大,張先生不是。”麻錦直接麻了,這讀書人說話,咬文嚼字的,辯論起來角度刁鑽至極,他的手摸到了戚家腰刀的刀柄,準備用武夫的方式解決問題了。





“把總消消氣消消氣,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啊,都領了聖命的!”孫克毅一看麻錦準備動武,立刻出來勸架。





“這是在海上。”麻錦把刀拔出了三分來,吵不贏還打不贏嗎!





孫克毅見狀趕忙大聲的說道:“把總,我們都有聖命在身!”





“哼!”麻錦這才把刀放了回去。





孫克毅看著徐渭,試探性的說道:“我曾聽聞,陛下似乎挺喜歡亂燉的,去京營犒賞,總是把各種肉食、土豆、番薯、時蔬燉到一起,陛下曾言:此物極其美味,送於先生品嚐。”





這是皇帝的原話,但凡是尋摸到了好用的、好吃的,都給張居正送去。





“你平日在我門下就學,我來問你,如果我說,倭國狼子野心,必圖我中華廣袤,你信與不信?”徐渭站在甲板上,任由海風吹拂,看著身邊的孫克毅,十分平靜的說道。





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北方酷寒之日,極南已經入夏蟬鳴,大明廣袤無垠,而倭國戰亂頻頻,各種大名彼此亂戰,民不聊生。





說到倭國,京堂的朝臣們,態度都很複雜和矛盾。





一方面,對倭國極其鄙視,認為其沐猴而冠,非人哉,一方面對倭寇在東南沿海造成的破壞咬牙切齒;一方面覺得倭國不足為慮,不過癬疥之疾,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問題、小毛病,一方面也不得不承認倭寇對大明的確有威脅性。





這種複雜的認知,導致京堂對倭國實在是太過於輕視了。





徐渭對孫克毅說,倭國必然舉國攻明,在京堂百官聽到之後,只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說徐渭在危言聳聽。





而長期在胡宗憲手下做幕僚,對倭人知之甚詳的他,確切的知道,倭國在日後必然成為大明心腹之患,因為倭國自應仁之亂後的戰國格局、百年的動亂,正在慢慢平息。





“我信。”孫克毅十分鄭重的說道:“我不止一次看到了倭國的商賈,他們的眼神裡,全都是貪婪,倭國的商賈全都拉去斬首,沒有冤案,全都是間諜細作。”





孫克毅相信徐渭的話,並且給出了自己的理由,他和徐渭看待問題的方式不同,他對矛盾說,用矛盾去分析、去預測日後之事,不太擅長,但是他長期跟倭國的商賈接觸,這些該死的倭國商賈,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間諜細作。





而派出商賈做間諜細作,一般都是大戰的前兆。





孫克毅太明白倭人眼中的那個貪婪的眼神了,那種渴望已經根植於骨髓之中。





“你和我所行之道略有不同,但是殊途同歸也。”徐渭看著麻錦說道:“這就是我說張居正就是個廚藝不佳的廚子的緣故,他短視就短視在沒有看到倭國的危害。”





“在他心裡,西北虜情遠比東南倭患更加重要,所以在兩廣倭患尚未平定之時,就把戚繼光調回了京師,守著京師那些個大老爺們的安危更重要,北衙的百姓是百姓,我東南百姓,就不是百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