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62章 第 62 章

 疊放在下面的就是雪白的裡衣和黑色長褲,與之前蕭矜送的件一樣,都是一整套。

 陸書瑾一下就猜到蕭矜的用意。因為今年是大年初一,所以他送來了一件嶄新的衣裳。

 她鼻尖一酸,也不知怎麼地,情緒就往上翻湧起來。

 有時候人遇到了些傷心事,受了委屈,心裡難過,但憑著堅韌的性子還是能忍一忍的,在心中寬解自己兩句也就過去了。怕就怕有人突如其來的溫柔和關懷,一旦接受到這種關心,就會讓人產生一種被疼愛的錯覺,於是那些原本可以忍受的難過委屈瞬間如翻了天的巨浪,摧毀了心中所有堅韌的高牆。

 陸書瑾一眨眼,眼眶就溼潤了,她有些哭笑不得,用手背揩了揩還沒落下的淚,像是有幾分倔強。

 她把門關上,走到床邊脫棉衣,恍然看見枕頭下面露出了一截金黃的長穗。陸書瑾是從沒有在枕頭底下放東西的習慣,而且也沒有什麼串了金黃長穗的玩意兒。

 她心頭一跳,把手探過去將那東西摸了出來。

 是銅板大小的五個幣被串在一起,俱是純金打造分量頗重,磨得相當光滑,在燈下散發著閃耀的光芒。

 陸書瑾看到這個東西,先是有很長一陣的茫然,繼而想起每逢年夜,長輩們就會給孩子一些小錢用紅布包著,讓孩子壓在枕頭下面睡上一覺,此為祈禱孩子康健如意的民俗。

 記事起,她從未得到過壓歲錢,一晃十六年過去了,卻沒想到她會在十七歲的伊始得到了如此貴重的壓歲錢。

 還是蕭矜給她的。

 陸書瑾攥著這一串金幣,坐在床邊上用手背揉了下眼睛,眼圈有些紅。

 她坐了許久,直到天色漸亮,才起身把蕭矜所送的東西一併收在木盒裡,壓在了最裡頭的櫃子下面,換上之前就給自己買好的新衣裳。

 宅中的所有燈籠燃盡了燭心,就自己熄滅了,天空徹底亮起來,出了太陽,光並不暖和,卻將披上雪衣的雲城每一個角落都照亮。

 承祥二十六年了,陸書瑾又長大一歲。

 陸書瑾雙手合十,在心中默默道:只願新年勝舊年。

 昨夜本打算守歲的,但是沒想到喝得多了,錯過了最好的許願時間,但願現在補上多少能有點效用吧。

 她許完願之後去給自己做了點吃的,打開了房間的門窗,讓風吹進來,給房間通通風。

 陸書瑾在雲城沒有親戚,自然也就不用去串門,一整天的時間都在房中寫字看書,偶爾會休息一會兒,與往常的日子無異。

 葉芹估摸著年後忙起來了,沒時間再來她這裡。

 張月川倒是讓人送來了新春賀禮,裡面還夾帶著一封信,信上簡單交代了幾樁生意的詳細情況,最後又提了一嘴之前來店中耍無賴的夫妻倆。

 自那日之後,隔日張月川就退了全部的定金,那男子先是兩次上門大嚷大叫,說他擅自毀約,被趕走之後又完全轉變了態度,低聲下氣地來求張月川,最後甚至願意多添幾兩,想恢復這樁生意。

 張月川拒絕了。

 但那男子的夫人頗為奇怪,每次來都明裡暗裡向張月川打聽陸書瑾的消息,幸而陸書瑾的提前交代讓張月川非常警惕,自是什麼消息也未透露,將二人幾次番地轟走。

 陸書瑾收到信之後仔細看了看,心說那大表姐果然起了疑心,但云城如此龐大,她就算是想要調查也根本不從下手。她什麼不用做,只等著大表姐夫妻二人離開雲城即可。

 陸書瑾回了信,交代了下幾樁生意,告訴張月川若他們再去,直接送官府就是。

 安排妥當之後,陸書瑾揉了兩下肚子,覺得不適,便回床上躺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來,年夜又不甚注意喝了涼酒的緣故,陸書瑾以往的月事在第日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減少,到第四日第五日就逐漸消失,但如今已是第四日,仍非常多,且腹部偶爾不適。

 她躺回床上,尋思著是不是該去買些藥調理調理。

 轉眼正月初六,年味還沒過,雲城大部分百姓就開始恢復正常生計,許多店鋪陸續開張。

 王裕攜妻子柳花嬌已經在雲城滯留快十日了,先前的一鬧不僅丟了生意,來雲城這十來日的花銷也無端白費,王裕心情憤恨,黑著一張臉從一大早就開始指摘妻子的錯處。

 柳花嬌收拾這行禮,知道丈夫脾氣上來了是要動手打人的,便垂著頭不敢吭聲。

 “出門做生意帶著婦道人家到底晦氣!”王裕氣憤地罵了一句。

 柳花嬌聽到這句話,終是忍不下去了,將手中的衣裳一甩嗆聲道:“想要刁難那商鋪提前交貨為由貪十兩銀子是你自己想出的主意,我分明勸過你你也不聽,何以這會兒將錯責推到我身上?”

 王裕心中惱火,聽她反抗,立即就躥起來拽著柳花嬌的領子,左右開弓兩個大巴掌就把柳花嬌的臉扇得紅腫。柳花嬌痛叫一聲,嘴裡罵起來,用尖利的指甲去撓他,夫妻二人便扭打在一塊。

 正是雞飛狗跳之時,忽而有人大力地砸門。

 夫妻二人不管不顧,外面的人敲了一陣,而後猛地將門踹開,門板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這才將夫妻倆嚇得同時停了手。

 緊接著兩個身量高大,腰間配著刀的男子就走進了租房之中,滿臉的冷煞,盯著二人道:“王氏夫妻,跟我二人走一趟吧。”

 王裕見狀嚇了個半死,哪還有半點方才對妻子大打出手的蠻橫樣子,急忙討饒:“二位大人,王某可是有什麼事冒犯了你們,有話好商量。”

 “主子要見你。”其中一人多說了一句,隨後拽著王裕的領子就要拎走。

 “相公!你們要將我相公帶去哪裡?!”柳花嬌尖銳地叫喊起來,嚇得抱住了王裕的胳膊。

 王裕一反手,就將柳花嬌也一同拉上,對來人道:“這是我的妻,也一併帶去吧。”

 於是夫妻二人就被押走,出了租房便是一輛馬車,王氏夫妻被押上車後擠作一團,此刻也怕得沒心情再爭吵。

 馬車行過街市,停在了一座豪奢的茶樓門口,王氏夫妻被帶入其中。兩人都還來不及欣賞這茶樓的奢華,就被帶去了後院的雅間之中。

 推開門,芬芳的茶香就從房中飄出來,伴著一股縹緲的薰香氣息,是富貴人家的特有味道。

 王裕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跨過了門檻,往裡走了兩步,妻子跟在他身後。

 門被關上,房中燃著暖爐,熱氣騰騰的,周圍很安靜。

 王裕沒忍住抬頭瞟了一眼,就看見一個身著赤色長衣的少年負手而立,正仰頭望著牆上的畫。

 少年身量很高,長髮用玉冠束起馬尾,露出的半張臉都極為俊俏,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的年歲。

 王裕見這少年滿身富貴,氣勢迫人,就完全不敢出聲,焦灼地站著。

 過了好一會兒,那少年才緩緩將頭轉過來,顏色稍淺的眼眸一動,視線落在王裕身上,啟唇道:“王裕。”

 王裕膽子小,就這麼站了一會兒,心理狀態已經是極限了,少年一喊出他的名字,他雙腿便軟成了麵條,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彎著脊背道:“大人!不知小人何處犯了錯,還請大人饒過小人一條性命!”

 柳花嬌也跟著跪下來。

 少年轉過身,眉眼被斜照進窗子的光描繪了一番。

 王裕夫妻二人不是雲城人,更不常來此地,認不出來面前的人正是蕭大將軍的嫡子。

 嵌了銀絲的黑色錦靴停在兩人面前不遠處,坐了下來。

 “你年前在萬書鋪的那樁生意,為何被退了?”蕭矜問。

 “什麼?”王裕先是驚訝了一下,腦子又轉得極快,立即回道:“是那東家說不能按時間交貨,所以才將小人的定金退了的。”

 “哦?原來不是因為你胡攪蠻纏,想要店鋪提前交貨,否則就退你十兩銀子,才逼得店家退了這樁生意。”蕭矜面容平靜,聲音輕緩,好似跟人在閒聊。

 王裕卻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子發起抖來,“小人、小人知錯。”

 蕭矜往旁邊一瞥,看了柳花嬌一眼,又道:“你這妻子又是為何頻頻打聽一年輕男子的消息?”

 柳花嬌聽到他點了自己,也嚇得不行,忙道:“民婦不過是隨口一問,並非故意打聽。”

 蕭矜淺喝了一口茶水,說:“五日之內你們上門七次,其中有四次你都在打聽他的消息,還敢說自己是隨口一問?你若不想說實話,就等著出了正月再回家去吧。”

 他年前就接到這夫妻倆在店鋪鬧事的消息,還害得陸書瑾毀了這樁大生意。這也就算了,偏偏這個婦人一而再,再而地打聽陸書瑾的消息,蕭矜聽後就窩了一肚子的火。

 他自個想得要死都不敢下嘴的人,倒還被一個有夫之婦給惦記上了?

 蕭矜一刻都忍不了,剛閒下來就立即把人提過來,打定主意要好好嚇唬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