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99章 第 99 章

 沒哭。

 他沒有哭。

 怎麼回事。明明沒掉一滴眼淚,卻給人一種在哭的感覺。

 遞紙巾的學生詢問了半天,沒有得到一點反應,他很沒面子的跟同伴發牢騷。

 同伴對他咬耳朵:“可能是受到巨大的打擊,意識深處開啟的自我防護。”

 “什麼意思啊?”

 “大概是,哀莫大於心死的意思。”

 .

 兩個學生都有種多待幾分鐘就會被那股子窒息籠罩的感受,他們回到小超市門口,繼續吃他們的烤紅薯。

 時間一到就跑著去上興趣班了。他們最後一次回頭望了望,那人還在撿柿子。

 來來往往的路人都會投過去打量的視線。

 打量他腳上那雙寒酸的棉鞋,身上的棉衣,開線了用黑線縫起來的紫格子旅行包,清理路面的認真仔細。

 滿是赤|裸|裸的輕視鄙夷。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車停了過來,車裡下來一對夫妻。

 女人的背上揹著個孩子,男人攬著女人,他們避開地上的垃圾,站在被當動物園裡的猩猩參觀的鄉巴佬面前。

 男人不敢置信地大叫:“陳霧,你怎麼在這裡!”

 陳霧垂著頭,手上的動作沒有聽,他旁邊攤著兩個塑料袋,都放的柿子,破得不嚴重還可以吃兩口的在一起,混著髒汙完全不能吃了的在一起。

 “我是爸爸啊,你怎麼都沒什麼變化,”陳父親切地微笑,“你媽媽說見到你了,我還以為她沒休息好,眼睛看花了。”

 他搓了搓手,擺出一位父親面對失散多年的兒子時的侷促激動:“這些年你都在小廟嗎?”

 能問出這個問題,說明夫妻倆偷偷丟下兒子跑路後的這十年,他們從沒去小廟看望過。

 陳霧並未出聲,白得泛青的臉上沒有喜怒哀樂,瞧著冰冷冷的。

 陳母的手肘拐了陳父一下:“在什麼小廟,你看不出來他已經還俗了嗎。”

 “對對對,還俗了。”陳父看了眼大兒子柔順濃密的頭髮,“那你是後來被人收養了嗎,是在春桂哪戶人家?跟我們說說好嗎,我們都很想你。”

 陳霧在自己的世界。

 那個世界不知道有什麼吸引著他,吞噬了他,讓他對外界的聲音失去了感應。無論是友好的,還是惡意的,什麼樣的。

 “上大學了吧,學的什麼專業啊,這時候還沒放寒假,你怎麼沒在學校,帶著個旅行包是要去做什麼。”陳父看著脾氣很好。他想到了什麼,狐疑地問太太,“春桂有大學嗎?”

 陳母的心思都在小兒子身上,她輕晃身子哄著:“不知道。”

 “小霧,你是在春桂上大學吧,都這麼大了,好好的,蠻好的。你過得好,我跟你媽媽就放心了。”陳父感嘆了一聲,說,“對了,我們來這邊是為了找高人給你弟弟看病。”

 他溫柔地摸了摸太太揹著的小兒子頭髮,對大兒子說,“這就是你弟弟。”

 陳母緊張道:“別動乖乖的圍巾,乖乖不能受寒。”

 “沒動,裹著的。”陳父立刻檢查了一下,“你弟弟是我們走,”他倉促地改了說法,“你回小廟的第二年出生的。”

 “說沒用的幹什麼。”陳母跟陳父耳語。

 陳父的臉上一閃而過尷尬跟不認同,最終還是敗於現實:“小霧,是這樣的,你有沒有,有沒有錢可以借我們點。”

 “不要你借很多,拿一些就可以了。”

 “你把你的號碼告訴我,等你弟弟身體好起來,我就給你打電話,你來,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以後只要你想家了就可以回來,家裡的大門永遠對你打開。”

 陳父認為自己已經到了低聲下氣的邊緣,很卑微了,然而大兒子的態度卻跟他想要的大相徑庭。

 “怎麼不說話?是怪爸爸還是怨媽媽,你倒是說出來啊。”他焦躁得不知道該拿這個比過去更加陌生,對親情也更加稀薄的大兒子怎麼辦,要不去吃麥當勞?大兒子好像喜歡吃。不確定了,太久以前的事了。

 “別撿了!柿子值幾個錢,你丟不丟人!”陳母沒了耐心,腳伸過去。

 陳父忙攔下太太,對她搖搖頭,他蹲下來,哆嗦著握住大兒子的胳膊,苦澀地說:“小霧,不到萬不得已,我跟你媽媽是不會對你開這個口的,我們真的有難處,你看看你弟弟,他才十多歲,瘦得小小一團,都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樣跑。”

 “我們說這麼半天你弟弟都沒醒,他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那麼小的孩子,總是受苦。”

 “……”

 “我們知道你還在上學,但爸爸看你穿的,你應該很節省,多少都可以拿出來點,或者你跟你養父母借。”

 後半句才是關鍵。

 大兒子養父母是他們的目標。

 現在只要是他們稍微認識的人,他們都會厚著臉皮去求幫助,能借一點是一點。

 因此不期而遇的大兒子也不例外。

 況且農村裡有的人,比城市裡的積蓄還多,都是省出來的。

 陳母輕聲抽泣:“只是借的而已,不是要,我們會還的,按照銀行的利息還,高一些也沒問題,這都是可以商量的。”

 “小霧啊,你原先是出家人,你有菩薩心腸,可憐可憐你弟弟。”陳父抱住大兒子,痛苦地哽咽。

 陳霧的手上跟指甲裡都是髒汙,他眼皮不抬,身上圍繞著難言的死寂。

 “別裝作跟沒聽到一樣!”

 陳父被始終不理睬他的大兒子刺激到了,這等於是在無形的打他的臉,他大力捶打大兒子的胳膊跟肩膀發洩積累的壓力和陰暗,情緒失控,面目可憎地當街咆哮。

 一家都成了猴子。

 陳霧把爛掉的柿子肉抓到袋子裡。

 陳父一腳踩上去:“我們在跟你說話!你耳朵聾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