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橋頭 作品

第二章 贈賄、謀府(三)

    “……不錯。他乾的事就不要宣揚了。這死人的事……誰家不死個奴才呢?任他們說去。”成從淵自椅子上站起來,看到那具死屍,地上稠紅的鮮血平靜流淌,或漸漸滲進靴底,或任憑屋外稀散的冷光掃望著。

    張平的屍首立即被草蓆裹出來。眾人不曾哀慟,只是憤慨。倒非憤之以濫殺、慨之以屈死,而是憤怒這幾日的閒逸又要到頭了。可如今又沒甚憑恃藉以鬧事,兼之此事一出,只得聽之任之,無可奈何。

    在血跡還未若水一般乾涸前,成從淵就忙著迎接主子去了。主子回來的時候倒不是太晚,可府內皆亮起了燈燭。照見葉永甲的臉時,有些微醺,看起來像是稍沾了點酒。“爺回來咧!爺幹啥去哩?也沒叫個奴才跟著,忒不穩重……”成從淵笑臉相迎,皺紋中間擠出兩隻眼睛,似有似無地窺視。他精神還算清楚,一步步踏到青石板路上,說道:“成先生放心,我不過和幾個同窗敘敘舊,喝了些酒;雖府上還有事,可也沒啥妨礙。”

    “爺啊……我有些事要和你講哩……”成從淵刻意顯得畏畏縮縮,葉永甲免不了起疑。張口欲言,可他顧見來往穿梭的油燈,恐怕這時逼問有所不便,才顯出該有的風範,打斷道:“有事去議事廳議,成先生別失了規矩。”

    成從淵又作起慌亂的模樣,連連稱是;這使葉永甲更加忐忑,胸中堵悶得很,引導著腳步也雜亂開來。

    昏黑的議事廳無一盞亮燈,微風帶著腥羶氣味撲面而來,葉永甲幾近嘔出來,那點酒意在身上霎時一乾二淨。成從淵卻同無事一般,伸手點過一枝燈,才回頭看見主子的神色,頓時鴉雀無聲。葉永甲注目在燈芯內那稀鬆的火光上,周圍似乎盡被吞沒,毫無立足之地。成從淵當然難以啟齒,可終究不得不說,謹慎地靠近去,壓低聲音:“爺……你知道俺不會隨意殺人。不過這張平他貪了錢。”

    “該殺?……”他仍舊愣著。

    “貪墨了三十七兩……是張平。”成從淵道。

    “我信先生不會騙我。可雖固然該懲,最終還是罪不該死!怎能不按家法辦事!”葉永甲急扭過頭,眼中冒火一般,低沉地吼道。

    “這家法不是甚時候都得用……”

    “這時候不用什麼時候該用!”葉永甲近乎躍起,“那這是為啥?為立威兩字人命都不值錢了!咱們可是詩書世家,成先生……”葉永甲逼近上來,咬牙說道。

    “唉呀,”成從淵苦笑起來,“老爺在朝中做事,與他相敵的不少啊!要是咱治治就算了,被人捉去把柄,這詩書世家的牌子都能給你扒下來!張平是為葉家死,爺好好想想老爺咧!這人命就值錢了。”他不忍心似的,徑前拍拍葉永甲的肩胛。

    他不為所動,凝視起來地上的血跡,竟沒有辯駁的理由。那血是自己身上流淌的。想到此地,就渾身一冷,遍體通寒。

    “都忘了擦乾淨哩!爺先去歇歇……”成從淵小心地推扶著他。惟存的那盞燈在微風中輕輕搖動,火光漸漸消逝,至於化作燃灰。

    門緊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