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晝長 作品

第41章 朝堂上的附和者(9)

    趙懿喉嚨發緊,蘇佑向來為人隨和毫無世家子弟的毛病,事事身體力行,自己覺得無礙的從來不會麻煩別人,風寒小病向來自己烘在被子裡。

    他知道的。

    “倘若他去了議政殿,同皇上傾訴,皇上又是否肯聽?奴婢聽聞,他進議政殿無人通傳便被嚴懲,而後連進議政殿都需道門通傳,這傳與見盡是皇上的旨意,您都已經懲罰他去鑿冰,您覺得依他的脾氣秉性可會再去?”

    趙懿心痛更甚,呼吸都在牽扯心間的尖銳疼痛,心疼又悔恨。

    空月自然察覺趙懿已然呼吸紊亂,情緒異常,但她卻還是說得尖銳:“至於這求與不求,奴婢想問,他有什麼求的立場和資格?”

    “皇上又是為何篤定只要蘇大人服軟,自己便會心軟放過?”

    趙懿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無言以對,而空月卻已經脫口:“因為,陛下對蘇大人從來都是不同的。”

    “但是,蘇大人待陛下卻沒有不同,是君臣,便只是君臣,只要陛下下令,他不敢不從。”

    這話像是迎頭痛擊,一把重錘直面趙懿心頭,敲得他心神皆震,思緒斷碎。

    是這樣嗎?

    趙懿幾乎艱澀才擠出一句:“不可能,朕......”這麼會待他不同,他只是......想要將蘇佑把玩在手心。

    僅此而已。

    是這樣嗎?

    趙懿眼底茫然更甚,昭華殿外,已然有宮人焦急催促,晨鐘已響,必須要上朝了。然而他卻分寸而不能動彈,自己生生地聽完空月彎腰說話。

    “這當真是不可能嗎?”

    “蘇大人無心,可皇上,需得捫心自問,你自己是否無意。”

    “倘若真的無意,又為何要將人將養在昭華殿,奢靡鋪張,共浴同眠,形同夫妻?”

    “蘇大人思念家人,長夜難安,屢屢提起,皇上從未點頭過。衣食住行供應無缺,皆是上乘,甚至潑天富貴也隨口而恩賞,卻就是不放人分毫。這究竟是蘇大人蓄意勾/引,還是陛下您自己難以自持,濫用權柄?”

    原來在他人眼中,竟是如此田地作為嗎?

    “......”趙懿愣了許久,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宮人再次通傳,他才將僵硬著身體,起身走了出去,空月跪在地上,看著趙懿走得踉蹌狼狽,全然沒有分毫往日的恣意優越。

    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迷者太迷,卻遭外人戳破這一場大夢,竟是荒謬難言,錯失許久,難以消化,悔恨難當。

    一連半個月,趙懿都過的恍惚,不知年歲,不辨日月,上朝,處理政務,再回昭華殿後陪侍床邊,被閡眸沉睡的人揉腿捏肩,擦拭洗漱,更換衣物,沒有睡眠也沒有休息,他時刻精神緊繃著,情緒低沉。

    被深刻的切膚悔恨腐蝕,心痛難忍,自己憂思過度,不消兩天這位恣意桀驁的皇帝就形銷骨立,衣帶寬鬆,疲憊憔悴,再無矜貴可言。

    十五日已過,昭華殿日日名貴的湯藥不斷,床上的人閡眸沉睡也面色紅潤,只是過分安靜了,太醫還是按照往常一樣來診斷,他卻凝視床上毫無動靜的人良久,逼問:“十五日已過,他為何不醒?”

    “回稟陛下,這十五日只是補足虛空,蘇大人心中驚悸,還需他自己心智堅定,微臣,微臣真的無從下手啊。”太醫驚慌,自己蒼白的鬍鬚都在顫抖,發了一頭的冷汗。

    “......”趙懿想起那日血染錦衣,刺客人頭落地,蘇佑驚嚇頹軟,徑直昏迷過去的畫面,自己抿了抿唇,揮手讓太醫下去了。

    又是重複而無望的一日,他照舊給蘇佑解衣擦身,自己折騰出一身汗後,才洗漱更衣,自己站在床邊良久,看深夜燈火如豆裡,暖光溫柔,連帶著床上閉眼睡著的人也溫和安靜,長睫毛落下的陰影幾乎如同蝶翅欲飛,嘴唇微紅,鼻尖柔和挺翹。

    就是這樣漂亮的人,世間再難尋得。

    分明是他自己情難自已,愚鈍可笑。

    其實早已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自己無知無覺,還煩躁鬱悶,試圖擺脫。

    擺脫什麼,還能怎麼擺脫。

    擺脫他破天荒的頭一遭歡喜,又能怎麼擺脫。

    不過庸人自擾,蠢而不自知。

    他脫了衣物,褪下長靴,自己俯身上床,像過去一樣伸手將人攬進懷裡,然而卻多了許多小心翼翼,隱忍剋制,卻又在抱上纖細腰身的那一刻,自己忍不住將另一隻手也環了上去,埋首在蘇佑的側邊長髮處,深深地嗅了一口暗香。

    數日以來所有的剋制崩潰,全都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他心間甚至升起詭異的安穩平和。

    他額頭靠上蘇佑的臉頰,蹭了蹭上面的軟肉,最後嘆了一口氣,哽咽了:“我知道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