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出事

    姜梨:“。…。”她疑心是自己聽錯了,但姬老將軍的聲音如此洪亮,讓人想要聽錯也難。於是她又懷疑是方才他們喝的酒實在烈性,一碗就讓姬老將軍醉倒,開始說胡話。但姬老將軍的神情自若,一點兒也不像喝醉了酒的模樣。於是姜梨便只好懷疑,是她自己喝醉了,莫非果子露也會醉人?這裡面分明沒有酒的味道啊。

    姜梨愣愣的看著自己手裡的酒盅出神。

    “他曾跟隨我師父待過一段日子。”聞人遙看出姜梨的不解,熱心的為姜梨解釋,“我師父最喜歡的便是聽戲,阿蘅那時候年紀還小,師父就教他唱戲。不過平日裡我們從未聽過阿蘅唱戲,只有一次,”聞人遙說起來,似乎還很回味似的,“有一次阿蘅年紀小,喝醉了,就在酒席上唱了起來,姜二姑娘,阿蘅這相貌,這嗓子,要是唱起戲來,你想想,世上有什麼人不會為他傾倒呢?”

    姜梨問:“你們都聽完了?”

    “當然。”聞人遙答得很是自然。

    這些人居然還活著,姜梨心想,可見在姬蘅心中,是真的把這些人當做是自己人了。否則換了別的人,姜梨幾乎可以想象,姬蘅肯定是毫不猶豫的殺人滅口。

    因為他眼下的目光就像要殺人了。

    姬蘅注意到姜梨的目光,轉過頭來,姜梨被他看的有些發麻,就見這年青男人突然勾唇笑了,他一笑,便如春天漫山遍野花開,只讓人覺得暈頭轉向,在暈頭轉向中,偏他的聲音帶著涼薄,他緩慢的道:“你也想聽?”

    姜梨一個激靈:“不想。”

    說什麼玩笑,她可不是聞人遙,她不想死,她想活。

    聞人遙聞言,卻像是還嫌事情鬧得不夠大似的,道:“姜二姑娘,這你可就是錯過一件大事了。阿蘅的嗓子,你應當好好聽一聽的。聽完後,絕對不虧。不過離我上次聽他唱歌的時候,大概也過了快二十年了。”他說罷,深深地感嘆了一句,“還真是令人懷念呢。”

    二十年前?那姬蘅不過是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姜梨的心中,立刻浮現起一個容貌精緻,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想來那個時候的姬蘅,應當也穿著紅衣。不過比眼前的這個,要小上了許多。不僅如此,他唱歌的時候,既稚嫩又動人,的確是想想也令人美好。

    美人總歸令人心情愉悅的。

    姬蘅微微一笑,展開扇子,不疾不徐的搖了搖:“說夠了沒?”

    那把扇子上,繁麗的牡丹霎時間開放,在此刻卻顯得陰森森,殺氣騰騰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冬日扇扇子,便感到格外的冷。就連聞人遙臉上的笑容也凍住了。

    聞人遙打了個激靈,像是突然間酒全都醒了,道:“啊?我剛剛說了什麼?不記得了,我大概是醉了,頭好暈……”

    姜梨:“……”

    但聞人遙裝醉不再作死的接這個話茬,也沒人敢主動去觸這個眉頭。唯有姬老將軍敢,但姬老將軍也不是真的對唱戲聽戲多有興趣,很快就和陸璣說起別的事情來。

    姜梨嘴角噙著微笑,這時候的笑容,是有幾分發自真心的。心理認為一個喜怒無常、心機深重的殺人狂魔,卻有這麼一段柔軟的童年時光,就覺得姬蘅不怎麼可怕,甚至有些可愛起來。

    當然了,等到今夜過去,白日裡來臨的時候,成為了肅國公的姬蘅,還會和從前一般心狠手辣,這一單毋庸置疑。

    “你好像很開心?”身邊傳來姬蘅的聲音,姜梨回望他,只要不提唱戲,姬蘅就又是那副笑盈盈的樣子。她笑道:“覺得很熱鬧,倒也沒什麼不開心的。”

    姬蘅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把玩著手裡的摺扇。姜梨想了想,問道:“國公爺好像很喜歡這把扇子?”

    “保命的東西,當然很珍貴。”姬蘅回道。

    姜梨深以為然,這把扇子的威力,她是親眼見過的。不過且不說這是一把殺人的利器,但是這把扇子的華美程度,想來也是價值不菲。尋常人家要是得了這柄扇子,說不準會當做是傳家寶傳給子孫後代。

    姬蘅問:“你呢?沒有珍貴之物嗎?”

    他說的是“物”而不是“人”。姜梨愣了愣,道:“沒有。尋常的東西,家裡也不缺,至於武器,也沒與如國公爺這般特別的。”頓了頓,他又道:“這麼說也不對,我應當還是有珍貴之物的。”

    她從衣領裡掏出掛在脖子上的那塊玉佩來。

    玉佩上雕刻著一隻胖乎乎的花狸貓,這是薛懷遠親自為她雕刻的,嫁到沈家後,為了給沈玉容打點官場給當了。後來她成了姜梨回到燕京城後,就讓桐兒想辦法尋了個理由把這玉佩從當鋪給當了回來。

    “這是我的珍貴之物。”她說。

    姬蘅掃了一眼玉佩,恍然:“我見過。”

    “是。”姬蘅還撿起來過。

    “看起來很尋常。”姬蘅道。

    “是很尋常,不過總覺得很特別。有時候珍貴的東西,不在於它價值幾何,不是麼?”姜梨笑著回答,一邊小心翼翼的將玉佩又塞回衣領處。對於她來說,這塊玉佩之所以珍貴,不僅是因為這寄託了薛懷遠對她的愛女之心,還因為這塊玉佩時時刻刻提醒著她的名字。

    她是阿梨,也是阿狸。是姜梨,也是薛芳菲。

    不能忘記了自己是誰。

    姬蘅聳了聳肩,拿起酒碗來喝了一口,他看起來很斯文矜貴,酒碗卻空了。酒量似乎很好,姜梨心裡這般想著,也是,處在姬蘅這樣的位置,若是酒量不好,一杯酒下去就醉了,只怕早已死過千百回。

    她掩飾住心中所想,也跟著拿起面前的瓷盅,小小的啜飲一口,真甜吶。

    院子裡的火光暖意融融,在陌生的地方,似乎可以做陌生的人,喧囂和熱鬧會掩飾一些不自然的東西,使她不必做出非得和姜二小姐相似的舉止來。就算是她用原本薛芳菲的性情,也不會有人發現。

    這一場遲來的年夜飯,酒足飯飽以後,除了姜梨以外,大家都東倒西歪了。

    姬老將軍率先回屋睡覺去了,事實上,他喝到一半就已經鼾聲如雷。還是陸璣和孔六將他攙扶著回房去的。海棠也早早的回屋了,她到底和國公府的人不甚相熟,性情也不如從前開朗,加之毒蛛的傷痕也要早些休息養好,沒有久呆。

    聞人遙喝醉了便嚷著要與人賭錢,司徒九月給他聞了一帖藥,“哐當”一聲就倒了下去。司徒九月瀟灑的走了,國公府的暗衛們也只得扛著聞人遙回去。

    院子裡瞬間只剩下了姬蘅和姜梨。

    獨獨剩下姬蘅和姜梨也沒什麼,只是因為文紀道:“大人之前吩咐過,有事要與姑娘說,屬下在外面等候。”就和趙軻一起離開了院子。

    姬蘅的屬下們都很忠心,國公府的下人們顯然也是很聽主子命令的一類,說出去等候,諾大的院子裡,霎時間就一個人都沒有了。姜梨懷疑連一隻鳥一隻蟲都沒有,活物裡除了他們二人,大概就只有花圃裡那些嬌豔欲滴的毒花了。

    酒席撤下,只剩下姬蘅和姜梨一桌。篝火卻沒有燃盡,比之前小了些,但院子也比方才安靜了多。因此,非但沒有黯淡,反而有種安靜過後的溫暖。

    姜梨問:“國公爺?”

    姬蘅一手支著下巴,托腮看著她,卻遲遲不答應,姜梨湊近去看,卻愕然的發現,姬蘅的眼睛微閉,並未看向她。

    “國公爺?”姜梨又遲疑的叫了一聲,姬蘅仍舊沒有動彈。

    不會是喝醉了?她不由得看向姬蘅腳下早已空了的幾隻酒罈,便是再好的酒量,這麼喝下去,總得有醉意的。方才喝酒的男子們早就不頂事了,唯有姬蘅神態清醒,舉止自若,她還在感嘆,姬蘅這可真是千杯不醉,沒料到這會兒反而才有了反應。

    不過為了確定這人是不是真的醉了,還是惡作劇,姜梨又湊近了一些看。

    青年的皮膚本就白皙,細膩的連女子看了都要妒忌,也不知是如何養出來的。這時候已經染上了一層淺淺的緋色,卻愈發動人,人面桃花四個字,卻不能形容的盡。那雙平日裡總是多情的雙眸,此刻微閉著,看不到裡面玩味的神色,睫毛長長的溫純的垂下來,顯出幾分從來沒有過的溫和。他的鼻樑挺拔,嘴唇一點豔色,而眼角的一顆淚痣,比桃花還要妖冶。這麼一個男人坐在眼前,像是少年一般溫柔,又想男子一般令人迷惑,姜梨縱然為人兩世,看的也不由得有些出神。

    傳言姬蘅的生父姬暝寒就是出了名的冷麵將軍美男子,而她的生父虞紅葉的美貌,更是得了“妖女”之稱,可見二人都是世間少有的美人。美人與美人結合,大概才能生下這般毫無瑕疵的男子。

    姜梨忍不住想,可惜未曾見過這二人,不知當是怎樣的風采,看姬蘅這樣子,只怕傳聞也描不出這對夫婦風華的一半來。

    她又坐著靜靜的等了一會兒,想等姬蘅醒來,但等了許久,都不見姬蘅有醒來的跡象。姜梨想要起身去找文紀和趙軻,但這麼大的院子,但凡她要出去,就得留姬蘅一人在這裡。

    不知為何,姜梨總覺得有些不妥。雖然在旁人眼中,姬蘅是一個無所不能,沒有人能對付的了的厲害角色。但認識姬蘅越久,瞭解的越深入,他雖然矛盾,但總歸身上也有一些尋常人的影子。這世上,沒有什麼人是無所不能的神。

    姬蘅的仇家多,這也是姜梨早就知道的。誰知道這會兒暗處有沒有其他人,要知道喝醉了的姬蘅,睡夢之中別人想要他的命,應當也是易如反掌。因為死過一次,姜梨對性命格外珍惜,她相信姬蘅也是一樣。不管姬蘅目的是什麼,又想要做什麼,但只要他死了,奇異而戛然而止,就沒有“以後”。

    姜梨想要掏出哨子,卻發現哨子留在府裡了。無奈,只得繼續守著姬蘅,不知何時姬蘅才會醒來。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姬蘅,睡夢裡的姬蘅,像是脆弱的美人,不由得,她心裡一軟,便解開自己的披風,披到了姬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