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金秋姑姑沒見過這等子死皮賴臉的,倒吸一口涼氣,“這會子天晴,能跪了。”




然而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能說得過姚姑姑,卻沒玉珠的口才,反倒被玉珠蛇纏棍子纏上了,“奴婢知道姑姑讀過書,說起話來走路繞小道,總要拐個彎,殊不知這墨水喝到了肚子裡,五臟也被染了色,我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是我技不如人,沒有姑姑一根筷子揀花生米的本事,這才惹了少奶奶不快,要來發落奴婢。”




一頓夾槍帶炮,說金秋姑姑挑撥了。




有了上回的教訓,玉珠明白當奴才的萬不能同主子對著幹,這回學聰明瞭,把矛頭對準了白明霽的陪嫁姑姑身上。




“你!”




金秋姑姑氣結。




當初就因為這點,娘子才容不得她。




抬眸看向白明霽,見其一身佔了雨霧,沒功夫同她掰扯,“娘子先回屋更衣,她願意跪著就跪著吧。”




若是上輩子,白明霽或許會殺雞儆猴。




重生回來,她揹負著血海深仇,定不是來管這些雞毛蒜皮之事,這屋子的主人既然已回來了,該如何處置隨他。




正要進屋,那玉珠竟不依不饒了,大聲哭喊起來,“奴婢跪著無妨,只等少奶奶消氣,今兒就算是跪死,奴婢也認,奴婢生是竹院的人,死是竹院的魂。”




最後兩句抬高了聲音,竟叫得比烈婦還貞。




白明霽轉過身,倒好奇她哪裡來的底氣,一道清朗的聲音突然從對面廊下的捲簾內傳來,“誰要死了?”




驚蟄雨水纏綿,簷下裝上了一排厚重竹篾捲簾,擋了雨霧也擋住了視線,待細風過,吹得簾子起伏,裡面那道影影綽綽的身影在一眾人的注視下快步走了出來。




是位年輕公子,青色劍袖圓領袍,手握一把銀槍,從踏跺瀟灑踱步而下,舉手投足一股少年將士的幹練,五官卻不似武將的粗礦,白皙精緻,唇角的一抹笑彷佛天生。




有些熟悉。




白明霽愣了愣,不就是打馬濺了嶽梁一身泥水的那人。




沒等她反應,跪在院子裡的玉珠如同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梨花帶雨般地哭訴,“世子爺,求世子爺替奴婢做主......”




白明霽又怔了怔。




實則她並沒見過晏長陵,新婚當夜她頭上的蓋頭剛被掀開,門外便來了宮人,等她抬頭時,只看到了一個匆匆離去的背影。




邊沙之地,竟能養出這樣的細皮嫩肉。




倒不是小白臉。




少年的陽剛之氣洋溢在了臉上。




四目交匯還能感受到他視線裡散出來的灼熱,一雙黑眸澄明深邃,似是在星海里浸泡過,含著笑漫不經心從一眾人身上掃過,略過她時突然一頓,似乎城門口的那一眼,也沒將她認出來,是以,又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陣。




她一身妝花金線綾羅,氣勢自與下人不同,此時能站在他房門前,什麼身份不言而喻。




晏長陵自然也看了出來。




新婚夜記不清有沒有見過白氏,似是瞧過,又沒瞧過,印象模糊,即便是前世最後一眼,她臉上沾了鮮血,也沒看真切。




這回倒是瞧仔細了。




肩上披著的還是適才在城門口見到的那件披風,肩膀有些消瘦,顯得身姿格外婀娜窈窕,頭上髮絲被雨水打溼,沾了雲煙。




時下京城文人頗多,但凡長相過得去的小娘子,都被稱為美人兒,大多美人兒在於皮相和點綴,瞧過之後則了無痕,記不清長相,跟前的姑娘不同,本身就是一塊美玉,不需要過分的雕琢,沉靜中流露出來的清雅從容,倒讓人過目不忘。




確定自己之前是沒見過。




隔了兩世頭一回相見,比起城門前見到的那一幕,對她上輩子那般悽慘的結局更有感觸,含笑對她點了下頭。




對方俯身還了他一禮。




耳邊的嗚咽哭聲還在繼續,晏長陵這才垂目看向腳邊跪著的那位奴婢,問道:“你哭什麼?”




嗓音偏低沉,聽進人耳朵,像是被一汪暖暖的泉水包裹,玉珠愈發委屈了,什麼也顧不上了,像是向家長告狀的孩子,巴巴地等著主子替自己做主,“世子爺,少奶奶要攆奴婢走,還打發了牙子要將奴婢賣了......”




只要跟過晏長陵的人,誰都知道他護短。




晏長陵如她所願地往白明霽的位置看去。




白明霽面色坦然,也沒反駁半句。




晏長陵又回過頭問玉珠:“何故攆你?”




“奴婢,奴婢冤枉......”




“什麼冤屈,說來聽聽。”院子裡有一方石桌,之前他喜歡在這裡與客人下棋,如今一場雨,上面鋪滿了落葉,橫豎身上溼了,沒去顧上面的水漬,往石凳上一坐,手中銀槍靠桌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