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回鍋肉
這些學子三五作伴, 成群結對,自打晌午下學後一路緊趕慢趕,一到這便傻了眼。
大堂裡滿滿當當, 竟瞧不見一個空桌子。就連飯館外臨時加的兩張桌子也已經坐滿了人。
這門外的兩張桌子上, 離他們近的那桌上擺著一道砂鍋豆腐。鍋蓋揭開的瞬間, 熱乎氣飄了出來。往裡一瞧,先煎成金黃再砂鍋慢煮的豆腐塊交疊著碼成一圈, 底下是金黃的湯汁, 中間倒著一小圈紅汪汪的辣子油並一些蔥花。
豆腐的嫩滑, 辣油的辛辣沾染在一塊,真是色香味俱全,霸道又濃烈, 實在是下飯的必備之選。
這位上了些年紀的客人本來吃得很慢, 見有人看他, 彷彿生怕被人搶走一般, 也不管這砂鍋豆腐多燙了,就著白米飯, 一口兩口三口,亟待後來瘋狂炫完為止……
另一個桌上則擺著粒粒分明的蛋炒飯, 還有半隻片好的烤鴨。
那兩位客人正取了一張薄餅,把裝在小碟中的配菜放上去,又仔細用兩片棗紅色的烤鴨肉蘸了酸梅醬加進去,小心翼翼包好然後送入口中。
這一口入嘴,鴨皮的脆, 鴨肉的肥美,胡瓜的清爽等等,百般鮮味混合在一塊, 他們吃得那叫一個香,吃得那叫一個旁若無人。
他們桌上還擺著一個白瓷酒壺,可酒壺裡倒出來的不是濁酒,而是冒著涼氣的紅潤酸梅甜湯。
這叫一路跑過來口乾舌燥的學子們,都覺得自己的嗓子在冒火。肚子更是咕嚕咕嚕響。
宋掌櫃沒有擺攤的第一天,想她想她想她。
想喝,想吃!來的時候他們還擔心,每人兜裡揣的幾個、十幾個銅板湊起來夠不夠在這吃一頓,眼下是不用擔心了。怎麼就這麼倒黴沒有位置了呢。
這得等到什麼時候去。
空有錢在手,也花不出去。還得站在這眼巴巴看著人家吃。
“之衡呢,他是宋掌櫃的弟弟,能不能去說說給我們勻個位置出來?”這群人中有個叫沈非的一搖摺扇問道。
“對啊,之衡人呢?不是說一起來的嗎?”
陸雲禮站在他們末尾,搖了搖頭。
他們幾個回頭望去,他們跑過來的路上只有零散幾個人影,卻還沒看到宋之衡他們。
他們幾個是知交好友,也都是小攤的鐵桿粉絲,聽說新來的宋之衡是宋墨玉的親弟弟後,每天跨過兩間院落也非要去找宋之衡套套近乎不可。日子久了,他們都成了宋之衡的“哥哥”。
宋之衡和他在啟蒙班的那幾個小朋友都還沒到十歲,腿腳比他這些學子哥哥們慢多了,在諸位哥哥們的盼望中,頂著大日頭吭哧吭哧趕來。
宋之衡稍微平復了一下喘息,然後整整凌亂的衣衫,神情嚴肅。
其實他心裡也沒底啊,他怕他姐第一天開業沒什麼人氣,就說要帶著大家來捧場。
沒想到現在一看也太有人氣了,他跑過來的路上還看到幾個人摸著肚子說“這頓吃得太舒坦了!”。
真沒有位置的話,就算他是他姐的親弟弟又有什麼用。
“阿衡。”陳司懸從裡頭出來,一眼看到略有些躊躇的宋之衡,“你們來了。”
他淡淡地看了眼飯館外站著的幾個人,點了個頭算作行禮。
“快上去吧,你姐在一樓給你們預留了位置。”陳司懸道。
“哇,還好我們跟著阿衡來了。”陶溯頓時歡呼雀躍起來。
其餘一行人臉上也露出喜色。只是還有人心存疑慮:“一樓的位置會不會加錢?”
陳司懸耳力很好,笑了笑:“諸位學子放心,那間包廂是我們給自家人留的,不對外開放,你們無需顧慮。”
說話的那人放下心,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陳司懸拱拱手:“見笑見笑。”
一群穿著打扮差不多的學子入店,實在惹人注目。只不過天大地大幹飯最大,許多食客只瞟了他們幾眼後又立即把注意力投到眼前的菜餚上。這些菜就是要趁熱吃,味道才對!
“娘!”宋之衡湊到櫃檯處乖巧地喊了一聲。
其他的學子都跟在他身後,也朝紀嫣行了個禮。
紀嫣端坐在櫃檯前正提筆在賬冊上記著,朝他們笑了笑:“今日飯館事忙,如有招待不周還請諸位見諒,快請上座吧。”
紀嫣穿著一向樸素,今日開店營業,才在髮髻上簪了一朵海棠絹花以做喜慶,卻更多著一種格格不入的柔弱美感。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寫在賬冊上的一手好字,著實叫這些學子移不開眼睛。
上樓時,有人忍不住對宋之衡輕言道:“之衡,你孃親好溫柔。”
“是啊,還有你孃親那一手字,比咱夫子寫得還好。”
“你這話說的,小心叫夫子聽了去!”有人笑道。
“聽去又何妨,我說的本就沒錯!”
宋之衡聽著眾人對孃親的誇讚,面上不顯,心裡頗為認同。又想,這才哪到哪,菜單上好些菜他們都是沒吃過的,等會吃過以後他們肯定還得再誇一誇他的姐姐。
誇孃親和誇姐姐就等於是誇他了。嘿嘿。
片刻後流水一般的菜餚跟著端進一樓那間大包廂。
……
福瑞大酒樓裡,馬遊陰沉著臉問嘗完所有菜品的霍德福:“怎麼樣?”
霍德福用茶清了清口,真心實意道:“掌櫃的,宋掌櫃的這些菜,味道可稱得上上品。怕是省城裡也沒有幾個廚子比得上她的。”他的手藝便是在省城學來的,雖然一晃就是一十多年過去,不知道現如今省城有沒有能人輩出。
馬遊氣壞了,拍了拍桌子:“我不是讓你誇她的!”
霍德福沒說話。
馬遊只得又說:“我是問你!一樣的菜,你能不能做出來!”
霍德福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搖頭:“不能。”
馬遊瞪大眼睛:“老霍,你別忘了,這家酒樓你也是有份的。”雖然他佔大頭,老霍只佔很小的部分,但年底老霍也是有分成的。所以霍德福和這家酒樓可以說也是休慼與共。
酒樓要是生意不好,他霍德福也別想好。
霍德福悠悠嘆了口氣:“我知道知道,你低聲些,別叫樓下客人聽見。”
“……”馬遊用手錘了錘頭,“我不管,反正你做得出來也好做不出來也罷,務必也研究幾道新菜式,把客人給我搶回來!實在不行,咱們就降價!”
霍德福遲疑了一下:“知道了。”他到底還是沒說,山林深處可能長有宋墨玉說過的那些調料的事。
……
閒時陳司懸又站到了飯館門口。
他身形筆挺,好似一株常青松柏。來宋家好食吃飯的女客,幾乎有一大半都是衝著他來的。每每進門前都要含羞帶怯地望他一眼。
大膽些的還能跟陳司懸說上一兩句話,說完她們再用竹製的摺扇捂住面容,輕笑著往裡頭走去。
陳司懸臉上的神情僵著,彷彿無時無刻不在微笑一般。應付得多了,也覺得有些累了。
正在這時他轉頭往旁邊一看,發現陳平竟然過來了。
“?”陳司懸看著陳平越走越近,臉上依然是微笑。
等人到了跟前,陳司懸用只有他們倆人聽得見的聲音問道:“這時候你來做甚?”
陳平在自家公子審視的目光中略低了低頭,訥訥道:“公子,屬下來吃飯。”
陳司懸:“……”你家公子還站在這上工呢,你吃什麼吃!
“沒位置了。”陳司懸揮手道。
陳平眼巴巴地看著裡頭人頭攢動的模樣,聞了聞那讓人慾罷不能的香氣,遲疑道:“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