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
哥哥已經出征四個月了。封都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較去年而言,是晚了些。
明日,我就滿十八了。
本來這幾日因為下雪的緣故,我都一直安安靜靜地在麟趾宮不想出門,但是遲暄偏偏要為我舉辦一場生辰宴。他說去年因皇后喪期,一切從簡了,今年是我在宮裡過的第一個正式的生辰,自然要隆重些。
只是不知道有何可慶祝的。戰事尚未平息,我從前也不慶生的,就連及笄都沒有宴請賓客,這十八歲的生辰何故要如此盛大?遲暄一再說起,我也不願掃了他的興,便隨了他。
一年又一年,幼時的我總想著,這一生都要在淥城度過了,日復一日的相似,年復一年的重複,我那時最盼望自己及笄嫁人,好過著不一樣的日子。我可沒想到,十五歲以來的變故會這樣多。今時今日的我又想著,今後餘生都要在皇宮裡度過了,日復一日的重複,年復一年的不變,我幾乎可以預見我的下半輩子是如何平淡而安然。左右不過一死,不管這一日是明日還是某日,這一輩子恍若已經走到盡頭。
明日,我才十八啊。
我看著雨畫和楚煙為我準備著明日生辰宴的衣裳。
雨畫刻意壓低了聲音,道:“都說娘娘會生下陛下的第一個皇子,必然就不再是貴妃了,還不知陛下明日是否會提及此事。”
“都說?誰說的?”
“宮裡的人都這麼說呀!不信問楚煙姑姑,姑姑您說是吧?”雨畫對楚煙招招手。
楚煙穩穩地走過來,說道:“宮裡確有傳言,娘娘如今執掌鳳印,又得陛下垂愛,成為中宮之主是早晚的事,現在這皇后之位對您來說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
正說著,有個小太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跑進殿內找我。我讓他們把人帶進來,原來是御書房的小太監,看著如此眼熟。
我不由得擔心,此時尚在早朝,這個小太監怎會來此,難不成是遲暄出了什麼事?我問:“你這般著急,可是陛下有急事?”
那小太監呼吸急促,努力平復,激動地說:“娘娘大喜!陛下讓特奴才第一時間來告知娘娘,管將軍已平定北疆,才得到消息,大軍已於五日前班師回朝了,想是再有十日便可抵達封都!”
聞言,我的鬆了一口氣,轉而反應過來,原來哥哥他們打了勝仗,終於要回來了!我大喜:“好,好,公公真是今晨宮裡的報喜鳥。辛苦公公了!雨畫,賞!”
雨畫會意,立刻從內室掏出一袋金瓜子來。
那小太監點頭哈腰,接過賞賜,喜不自勝:“奴才謝娘娘賞賜!這下,將軍與楨王殿下都要平安歸來了,陛下說讓娘娘放心。只是陛下早朝間得此消息,現下還在與諸位大臣商議國事,不便前來,因此特別吩咐奴才要快快將這消息第一時間送到麟趾宮。”
“娘娘,陛下多體貼娘娘,這還上著早朝呢,就派公公來送信了。”雨笙在身邊附和。
這個消息真是最好的生辰禮了。我深知遲暄對我的情意。他本可以下朝過後再來告訴我,可是為了我提前放心,便派了人來告知,想必太后此時都還不知道這等消息吧。
我看著窗外的鵝毛大雪,道:“外頭天寒地凍,公公吃盞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多謝娘娘美意,只是陛下還等著奴才回去當差。奴才先告退了。”那小太監美滋滋地揣著錢袋子一頭衝進殿外的冰天雪地中。
冬月初九,天氣晴好。下了三日的大雪停了,日光微微顯露,雪色融融。
依舊是朝暉殿,大紅地毯鋪到白玉階下。冬日的皇宮,見多了灰白的雪地,此處猶為斑斕,倒也賞心悅目不覺花俏。
妃嬪們陸陸續續地來了,太后也到了。今日宮宴還邀請了宗親到場,管府女眷也來了,落座在不遠處。今日管文儀打扮的很是華麗,一身玫色曳地長裙,腰束赤金軟煙羅,腰身若花枝條纖細柔媚。前線大獲全勝,盼了半年,馬上就要見到父親,想來她的心情也很是不錯。
“陛下駕到——”
下面的妃嬪全數起身迎接,遲暄在眾人跪拜中向高位上的太后和我走來。他笑著向我走來。
“免禮平身。”遲暄走上玉階,坐在我身邊。
“今日,朕有一喜訊宣佈。”遲暄看了我一眼,笑著說,“北疆已經平定,大軍班師回朝了。”
此言一出,大殿內立即炸開了,底下的妃子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太后也和顏悅色。管文儀雖坐的並不很近,只是她一直在隔著人群打量著我。我感受到來自那方的注視,向管文儀頷首示意,她卻馬上移開了雙眼。
喧鬧了一陣,殿內安靜下來,開始了獻禮。
“貴妃娘娘,嬪妾也沒什麼好相與的,這一套玉器名叫‘月華盞’,贈予妹妹,願妹妹如玉般晶瑩玲瓏,美貌長駐。”
董阮身後的婢女託了一套精美的玉器,我細細一看,那晶瑩的玉盤上,茶壺杯勺精巧雅緻,如有光華浮動,綠意盎然,便忍不住讚歎。
“多謝婕妤美意。”
聞昭薇送的一副親手書寫的壽聯:蘭質蕙心二八初度,柳詩茗賦雙美兼收。林雨弦送的字畫卷軸了。
管文儀嫋嫋娜娜地行至大殿中央,身後的婢女捧著一柄玉如意。她道:“臣女代管府獻禮,只是這禮倒是與婕妤娘娘撞了三分。此柄玉如意獻上,願貴妃娘娘宜家受福,獲壽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