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林醉 作品

清茉

 安兒雖在病中,卻也忍不住抓起我胸前的東珠項鍊,搖搖晃晃想要放進嘴裡。

 聞清茉看著長安出神,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一拍腦門,道:“殿下!奴婢猜想或許是身邊侍奉之人身上攜帶此種藥物,讓小殿下放進嘴裡誤食了呢?”

 聽她這麼一說,我也醒悟了七分。現在雖不能確認,但找到頭緒便是極好。長安每日接觸之人不過就是我與幾位侍奉的宮女,只要換掉她們的衣裳首飾,便可排除隱患。

 “如此,楚煙、雨畫、雨笙還有小容,你四人衣裳首飾皆需撤換一批,換下的衣物莫要丟棄,暫且放在本宮寢殿,待明日再請聞大人察看。在此之前,切不可讓小容照顧安兒。”我吩咐道。

 楚煙摸了把眼淚應聲:“是,奴婢這就去做。但若真是小容所為,更換她的衣物豈不是打草驚蛇?”

 我抿了抿唇,道:“這個你不必擔心,就對外說,星輝宮位於白晝山腳,終年無人居住,汙穢塵土甚多,還須得上下清掃一番。若是陛下問起,他應該不會多問。”

 聞言,殿中其餘三人立刻垂首不敢言語。哥哥在我身上留下的痛楚仍清晰可感,觸目驚心之事一樁一件撲面而來,根本容不得我喘息。我又道:“聞大人,若是你為安兒開了藥物,該會留下證據。星輝宮還好,安兒素日的飲食都有楚煙照料,太醫院那邊又該如何應付呢?本宮怕莊太醫若知曉了……”

 “這個殿下不必擔心,醫女撿藥都是些婦人方子,通常不會記得如太醫院那般清晰,更不會錄入庫房檔案。奴婢雖無品階,但也有無品階的好處。”

 “如此便好。”我放下心來。

 “殿下既要保密,便還是在人前喚奴婢清茉吧。奴婢是在擔不起這一聲大人。”聞清茉再次叩首道,“若殿下無事,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每日,聞清茉都來星輝宮為我上藥,身下持續的疼痛提醒著我那晚在星輝宮的不倫行徑,令我夜不能寐。

 不過這並不是眼下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女兒的安危。這幾日,星輝宮經過清理之後,又有聞清茉為安兒治病,這些時日,安兒已經進食正常了。我每日守在她的搖籃前看著她,不讓她碰到任何可疑之物。聞清茉在檢查完所有物品之後,終於在小容的帕子上找到了端倪。

 “殿下,此帕應是被浸染過藥水,侍女每每為小殿下擦拭口鼻,便會在小殿下口鼻周留下藥物,小殿下很容易食入口中。而這帕上之物十分罕見,奴婢查閱古籍才發現,此物名為‘莫鴇’,本指來自北疆的一種鳥兒,因其不會發聲,又被叫做啞巴鳥。而這毒物便是提取自莫鴇鳥的食物,即同名之花的莖葉,取其至啞含義。日積月累服用,便會傷喉致啞。”聞清茉言語清晰,字字重擊在我耳邊。

 “你如何確定,安兒所中之毒便是莫鴇?”

 聞清茉將帕子呈上,楚煙遞到我眼前。四四方方的月白色帕子邊角有蘭草刺繡,帕面乾淨整潔,並無異樣。

 “奴婢家中世代行醫,也認得些毒物。殿下細看這帕子,邊線呈藍靛,帕面月白,且有草木異香。可是這帕子的邊線並不都是藍靛,半邊顏色深些,半邊淺些,一看便是人為染成。且尋常花草的莖葉汁液都為青碧,只有莫鴇花的莖葉汁為藍靛色。太醫局正巧有從前北疆進貢的莫鴇花,結合這草木香氣,奴婢便知曉。”

 見她言之鑿鑿,與我手中帕子相符,我也信了,擔憂道:“那可有解法?長安尚且年幼,可會因此終身無法言語……”

 “萬物相生相剋,既然是提取自花草,便有應對之物,奴婢從書上得知,莫鴇鳥天生不會言語,但能夠食之無恙,便是由於自身有解毒的能力,倘若能夠得到莫鴇鳥,將其夜香入藥,便可解毒。下毒之人很是謹慎,手帕承藥,也不敢下重劑,因此小殿下的喉部雖有受損,但只要服下解藥,也可痊癒。否則,以奴婢的醫術,也只能維持小殿下現狀。日後說話,怕是嗓音粗礪,難得雅音。”聞清茉道。

 “你方才說,這鳥和花,都在北疆?是隻在北疆才有麼?”

 “正是,此花根莖呈藍靛色,甚是罕見。外敷可鎮痛止淤,從前北疆進貢,在太醫院存了些枯花,若非如此,奴婢也未曾見過實物。奴婢已經查看過太醫局文冊,近半年來,並沒有哪個宮中支取過此物。”聞清茉道。

 我的後背忽然升起一陣寒意。也就是說,下毒之人要麼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從太醫局偷取此花,要麼便是去過北疆……身邊我所認識之人中,除了哥哥和盛延去過北疆,便再沒有人了!

 可是哥哥怎麼會害我的安兒呢?

 我忽然想到一個人,便是再無法理解,也只有她有這樣的手段和本領。就如同那年陸君兮假裝小產,只有我與太后有這樣的手段可以做到。這後宮之中,莊太醫是太后的人,都不曾道明安兒中毒真相,只有她能得太后這般默許,只有她的父親去過北疆,也只有她有這般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