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行 作品

天子心

 可確實同意讓她私下去辦,是順水推舟還是另有他因?

 舉目四望,她心中茫然,上都如同一汪深潭,吸著眾人越陷越深……寒風一吹,她驚出一身冷汗,又是連咳幾聲。

 這些勾心鬥角,往來相剋,真折磨人。傅三用不成,臻娘雖忠心,可心思直,這事只能她自己去查。

 雪後初晴,連日陽光明媚。

 上都八街九陌,商賈雲集,樓閣高聳。歲末之際,適值天子壽辰將臨,城鄉內外,懸燈張彩,歡慶氛圍濃烈。放眼望去,一片繁忙熱鬧。屆時,皇城內外放假三日,闔城同慶,老少鹹集,無不開懷暢飲,歡天喜地。

 夏雲鶴漫步街頭,置身人聲鼎沸處,吵吵嚷嚷的煙火氣慢慢滋養她的心,整個人也活了過來。

 可惜,她要辦的事情沒有絲毫進展,非無仿筆者,而是模仿得不像,前世她看到自己那封“通敵”信,被驚得說不出話,筆勢落尾,字體間距,活像另一個她寫的,那人對細節掌控之精,她心中清楚,他們都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一點著落也沒有,事情彷彿陷入僵局。

 她看了會街頭撂地賣藥、說書、雜耍,踅到茶館聽了時下新鮮的小道消息,又繼續漫無目的地四處閒逛。

 待轉過河坊街,四周高高的牆壁攔住街面上的喧囂,給背街闢開一片寂靜,牆上爬滿薜蘿枯藤,順著枯枝指引,她來到一片鬧中取靜之地。

 書齋不大,門前列松檜盆景,青蔥鬱然。旁置一洗硯池,又設盆池,蓄金鯽五頭,悠然自得。

 書齋匾額用古隸書題字“墨柏齋”,入內,一銀眉鶴髮的老先生正揮毫潑墨,寫的是“光而不耀,靜水流深。和光同塵,與時舒捲。”

 夏雲鶴默不打擾,佇立一旁靜靜觀看。

 齋內陳設簡樸,一案,一榻,一博山,一筆,一硯,右列書格一,分三層,最上有宣紙兩摞,牆上只掛一副橫字,上書“墨韻留香”,字體遒勁,滄桑古樸,與老人字跡如出一轍。

 等老人寫完,夏雲鶴問了齋號,道了聲“墨柏先生”,又讚了幾句牆上墨寶,老人聽她講完,捋著鬍子直笑,“小友不知,那並不是老夫所寫,乃老夫侄子許行仿筆。老夫覺得他寫得像,懸於此,常誤眾人,亦趣事一樁。”

 許行?仿的筆跡?

 夏雲鶴又喜又驚,心中暗道踏破鐵鞋無覓處,拱手相問,“不知許郎君何處高就?”

 墨柏先生搖頭嘆氣,“子懷一心求取功名,但屢試不中,生活落魄,老夫時常資助,偶爾會來借宣紙一二。”

 正想追問許行何時會來,忽聽身後有人朗聲招呼,“許先生,我來借幾張草宣。”

 她心中一喜,轉身回頭,定睛一打量,卻皺起眉頭,來人是那位眼神銳利如鷹的侍衛。

 今日他一身青灰紗罩便袍,柔和了肅殺之氣,面色紅潤略顯疲憊,額上有汗,右手拎三包草藥。

 見到夏雲鶴,這人也吃了一驚,墨柏先生卻沒有注意這些,熱心引薦二人認識。

 經過介紹,夏雲鶴才知道,這位名叫陳海洲,許行對他曾有一飯之恩,二人引為好友,交情匪淺。

 陳海洲笑著同夏雲鶴打招呼,“那日走得急,衝撞了夏大人,還請大人多包涵。”

 “陳統領有公務在身,不妨事。”

 墨柏先生一旁奇道:“原來你們認識。”

 見夏雲鶴點出自己身份,陳海洲神色微變,不著痕跡上下打量幾眼夏雲鶴,訕訕笑了聲,轉身對老人道,“宮裡曾經見過一面。許先生,子懷染了風寒,我代他取些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