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行 作品

風再起

 還以為臻娘知道些什麼……夏雲鶴笑了笑,包好藥包,收回匣中,抱著木匣思考如何處理藥包妥帖,忽覺肩頭一沉,白色狐裘大氅披到身上,她扶著臻孃的手起身。

 臻娘道:“公子,三爺半月前來信,那邊諸事已畢,我估摸著這幾日人也該回來了。”

 “一年又半載……”,夏雲鶴望著天空,喃喃自語。

 傅三爺去了邊城整整一年半時間。

 她回頭對臻娘道:“你去準備吧。再過半月是萬壽節,我去墨柏先生處淘幾幅字。”

 臻娘應了一聲,兩人各自忙開。

 ……

 夏雲鶴收拾妥當,揣著袖爐開門,迎面與三娘撞個滿懷。

 三娘一把扶住她,略帶歉意笑道,“瞧我,看戲忘了行跡,沒頭沒腦撞上公子,實在該打。”

 夏雲鶴笑著說了聲不打緊,理好衣服,只聽三娘嘰嘰喳喳找臻娘說戲。

 “好姐姐,最近從榆眉來了個戲班,新鮮的唱詞,以前都沒聽過,改天同往可好……”

 ……

 出了深巷,步至街口,三娘聲音消失在腦後,取而代之的,是市井喧囂之聲。

 街上人潮如織,往來熙攘,沿街叫賣聲,不絕於耳。吃穿用度,各色雜貨……燈籠,爆竹,糖人,手彩……街角酒肆酒招飛揚,陳釀飄香,吸引眾人排隊沽酒,一派昇平景象。

 繞到河坊街背街,墨柏齋如同往常一般靜謐,齋內坐的不是墨柏先生,而是許行。

 夏雲鶴行了禮,選了一沓棉料、一沓毛邊宣紙。

 駐足看了許行給周圍街坊寫的對子,字體剛勁,又婉轉風流,是其本來的字體。

 寒暄幾句,許行情緒低落,夏雲鶴問他怎麼了。

 許行哀嘆幾口氣,道,“夏大人,歲月流轉,我恐自己稀裡糊塗地,行屍走肉般葬了骨。”

 他舉袖拭淚,把桌上寫好的對子拂到一邊,另取了張紙,一字一頓,落下兩行字。

 “狂風亂作雨初歇,殘紅染塵不肯眠。”

 “我幼時家境殷實,後來迭遭屈官司,家道消乏。至十六歲,父親病亡,留我一人在世,如今書讀不成,業無處立……”許行幾度哽咽,“人,人也似倀鬼,枉活世上。外人罵得難聽。夏大人,我這些話不敢給伯伯說,只合告訴你一人。若哪日我去了,夏大人好歹算我一知己。”

 聽完許行說的,夏雲鶴心中難受,暗歎口氣,不敢隨便安慰,低頭看了一遍許行寫的字,只在一旁低聲說道,“好字。”

 忽然一道炸雷在門外響起,“天大地大,你算哪門子知己!”

 這聲音青澀沙啞,震得齋內兩人啞了聲音,許行僵住拭淚的動作,眼角猶掛淚珠,呆愣望向門口。

 夏雲鶴揉揉眉頭,心中暗道:年初冬,七皇子封秦王,出宮開府,每次她出行,就會碰見,就沒見過這麼巧的。

 抬頭,見七皇子立於門首,身著藍錦,披玄色暗金花鳥紋大氅,頂束玉冠,腰掛羊脂白玉,挺拔傲氣,輕提袍裾,邁步入內,王侯之氣蘊藏。

 她忙起身見禮,許行亦起身行禮,稱呼道,秦王。

 謝翼抿唇笑,“孤今日無事,想著隨處逛逛,不巧,聽見許先生高論知音。孤一時性急,衝撞了許先生,還望海涵。只是覺得要論知己,非得如子期逝,伯牙摔琴之交乎?許先生此言,未免輕率。”

 許行面上煞白,後背冷汗直冒,訕笑幾聲,連聲稱是,又誇秦王才識過人,風姿卓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