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行 作品

假紈絝

 夏雲鶴對沈老將軍躬身行禮,“沈伯伯。”

 沈老將軍虛扶了她一把,旁邊站著跑堂夥計也笑,“夏大人,還有一人呢。”說著,讓開身子。

 夏雲鶴看清夥計背後來客,頓時喜上眉梢,這年輕人也是一身素錦袍,一紗冠,只是棉袍顏色略深,又添素木簪一隻,面色溫和,一雙眸子亮如點漆,英姿勃然。

 她對年輕人揖道,“小沈將軍。”

 沈拂劍道:“雲哥兒你又裝,這麼些年,過分見外。”

 眾人笑開來,賓客盡坐,夏雲鶴賞了跑堂夥計一吊錢,打發人出去。

 夥計得了錢,笑呵呵退下,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沈、夏兩家是世交,三人閒話間,各種吃食流轉入內,藕鮓,糟瓜齏,雲夢豝兒,紫蘇蝦,酒蒸鯽魚,醋赤蟹,蜂糖糕,索粉羹……陸續擺滿桌。

 觥籌交錯,賓主盡歡。沈氏父子是守在邊地的武將,喝慣了辛辣烈性的燒刀子,上都清潤甜釀下去,兩人面上並不見紅。二人知夏雲鶴不擅飲酒,也不為難她,父子二人互斟互飲,不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當夏雲鶴問老將軍公務忙否,沈老將軍輕捋髭鬚,笑著道,“三年前邊境停戰,鄞郡城百廢俱興,去歲建起互市,商鋪林立,商客往來絡繹不絕,大批胡商互通有無,邊城一片繁華,老夫也樂得幾日清閒日子,只是……世侄啊,此次入京之前,老夫抓了個小賊,得了一小物。”

 說著,沈老將軍從懷中摸出一個粗布帕子,不緊不慢展開帕子,一枚黑亮的檀木扳指赫然出現在他掌中。

 夏雲鶴一愣,心臟倏地揪緊,面上盡力維持鎮定。

 沈老將軍又笑道:“這枚扳指內側,還刻了一個變體篆書‘夏’字,算起來有三十年了,你父親來邊城辦事,老夫不小心把他的胡楊木扳指弄斷了,他提著刀追了三條街,因為這事,我與他打賭,做一個木扳指給他……不想,卻被一個頰上生痣的小賊偷了去。”

 “斯人已逝,世侄可要收好了。”沈老將軍說著,卻不將扳指還給她,“若再讓賊人偷了去,不是辜負你父親的心嗎?”

 她笑著道:“沈伯伯又開玩笑,傅三爺您是見過的,怎麼能說是賊呢?”

 “他當年可是賊。”沈老將軍把玩著黑檀木扳指,一雙虎目神采奕奕,“海內承平,長哨、遠哨,尖哨、尖夜,已是陳年舊事,你把陳年舊事翻出來作甚?撫卹老弱病殘,有你母親楊夫人操心,你知道你們家的事,何必又去觸天子逆鱗呢?”

 見她不說話,沈老將軍將手帕包好重新推到她面前,接著說道,“我與你父親乃刎頸之交,世伯仗著長輩的身份勸你一句,這件事,就此罷手吧。等下,讓拂兒送你回去,稍後,會把傅三給你送來。”

 夏雲鶴收了扳指,沈拂劍衝她擠眉弄眼,夏雲鶴瞥了一眼後,心中百轉千回,斟酌道,“去年秋獵時,萬無白死在落鳳坡,這件事,沈伯伯可知道?”

 沈老將軍示意她噤聲,“萬無白的事,我有所耳聞,他虐民傷人,我將其遣回原籍,萬家勢大,過了不久,他又被重新啟用。萬家面子大,我們是比不得。”

 與沈老將軍持重不同,沈拂劍倚上她肩膀,帶了幾分揶揄的笑,“夏大人,聽說你納妾了?”

 小沈將軍莫名的話打斷夏雲鶴的思路,酒氣噴薄在她面頰,臊得她耳根微紅,夏雲鶴不動聲色挪開沈拂劍的手臂,笑著說,“你又是從哪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