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遺 作品

第二十七章 艱苦抖擻絕處生

 “一百六十塊”,許嬌蘭想了想,對女兒說道:“要不你跟校長說說,把家裡的情況告訴他,求個情,請求校長給你把學費免掉。”

 何朵覺得難為情,雖然自己的成績是全校第一,可她從未和校長有過單獨交流。母親這個任務對她來說,太過艱難。

 “要不你去說吧?我怕我說不成。”何朵打了退堂鼓。

 許嬌蘭卻堅定地說道:“去吧!就當是去鍛鍊鍛鍊。校長如果同意最好,如果不同意,媽再去。”

 何朵看得出來,母親一方面想借機鍛鍊自己的勇氣和溝通能力,另一方面,長期以來顏面無光的她,異常珍惜身上的最後一絲尊嚴。

 令她沒想到的是,校長居然爽快地答應了。不過只是免了學費,雜費那一項還是得讓何朵家裡想辦法。即便如此,何朵和母親都已經非常感激。八十五塊錢也不是小錢了,能省則省。

 此時大女兒和兒子也都陸續知道了家裡的情況,何文怒氣衝衝的給家裡來信,埋怨大家把她當作局外人。無奈人在省城,山高路遠,此時更沒錢回來看望父親。好在她已經申請到了助學貸款,又在學校裡做各種勤工儉學賺零花錢,雖然不易,總能勉強生活下去。

 到了開學的時候,許嬌蘭借來三百塊寄給了大女兒。有了這三百塊備著應急,往後的半年裡就靠何文自己勤工儉學了。許嬌蘭又湊了三百多給兒子何平交了學費,留了點零花錢。小女兒的八十五塊雜費也終於在延遲了半個月後交齊。最難的時候算是熬過去了。

 但是日子還在繼續,每一天的生活又都離不開錢,必須得找到個餬口的法子才行。許嬌蘭思來想去,跟公公借了幾十塊錢,跑到集市上批發了一些零食和小玩具,然後從櫃子裡騰出來兩個包袱,把這些小東西包起來背在肩上,翻山越嶺做買賣去了。

 紅西鄉的所有村子,每每誰家有紅白喜事,鄰居和親戚們都會聚集過去上禮吃席。主事人家會在院子裡搭起臨時棚灶,從專門搞宴會的租家那裡拉過來大圓桌和便攜凳,喊來村裡最擅長掌勺的人做席。紅事的宴席最為隆重,白事則相對簡單。但對村裡人來說,只要是席,都是改善口糧提升飯菜品級的大事。家家戶戶都會提前幾天就上門幫忙,等到了吃席的當天,現場更是裡裡外外人聲鼎沸,老少滿堂。

 每每此時,都會有三兩個小老太或者老頭蹲坐在宴席外圍,把從家裡背來的各色零食玩具陳列出來,展示在攤開的包袱上,供賓客購買。

 小孩自然是這些小攤的常客。何朵小時候就很喜歡逛這些小攤,雖然東西簡陋,衛生也不過關,但那紅紅綠綠的顏色就是充滿誘惑。尤其是那兩毛錢一根的辣條,即使沾了不少來往車輛和行人鞋子上的灰塵,依然好吃到靈魂出竅。還有一毛錢一個的果凍,一毛錢兩到三個的糖果,都是她曾經的最愛。

 只是如今這些東西明明就在自己手底下,她卻著實開心不起來。因為此時的她已經完全換了一個身份:不再是逛小攤的客人,而是賣東西的攤主。她和母親一起坐在從路邊搬來的磚塊上,等待甚至默默祈禱著買主的光顧。

 以前自己是怎樣看待那些擺攤人的,如今別人就怎樣看待自己。曾經年少無知的她從未在意過擺攤人的身份和心態,直觀覺得對方就是討好她、哄著她買東西的人。雖然並未因此有過主觀惡意,但身份感依然大不相同。那種蹲坐在地上,抬頭看著高高在上的顧客們的角度差,無形之中就給了她異樣的感觸。

 “喲,咋是你們呀!行麼,都能想到這活,挺好!”

 “來了啊!嗯,不錯,這東西咋賣?”

 “媽,你看這個好不好嘛?”

 “死娃,買啥哩買,就知道花錢,趕緊走!”

 “朵朵,是你呀!”

 “行,你們忙吧,我先走啦!”

 許嬌蘭笑著回應熟人的寒暄,但越是熟人,往往越不好意思詢價甚至砍價,到最後都是簡單聊幾句就尷尬地離開。很多時候幾個熟人明明就坐在不遠處,卻因為不打算買許嬌蘭的商品而不敢和她們對視。那種閒談之間小心翼翼看過來的眼光,越發弄得何朵感覺自己低人一等。

 明明都是人,別人在吃席,她只能看著;別人談笑風生地逛小攤,她蹲在地上像仰視上帝般看著。偶爾有一些熱心的主家會端來兩碗麵條,送給許嬌蘭和女兒吃。許嬌蘭會喜笑顏開地感謝,何朵卻看都不看。

 “嗟,來食!”這句曾在書本中出現過的話會不斷地刺激她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