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遺 作品

第四十一章 缺謀少慮埋禍根

 “喲,什麼叫‘打不了多少麥子’?月生這話說的,這塊地是咱家產量最高的地呀,也是最大的一片地!雖然離村裡遠了點,可麥子打的多呀!這猛的一下不種麥子了,把地給別人用,還不說清價格。那萬一他每年就給一點點錢,連麥子的錢都抵不回來,你到時候咋整?”許嬌蘭急了起來。

 “你呀,讓我說你啥好?成天裡自作聰明嘰嘰呱呱!你怎麼跟他明算賬?你住了他多少年房子了?你給人家多少錢了?別說他給的錢少了,就算不給錢,你也張不了那嘴吧?”何勝軍不由惱了起來。

 其實他何嘗不希望劉月生能明碼標價告訴他金額,可當時當地和現時現地,雙方地位都差距太大,他壓根沒有資格和劉月生討價還價。

 “唉!作孽啊!”許嬌蘭帶著哭腔嘆道。

 “咋地,你不要胡來啊,搞清楚你的身份!這塊地,說白了人家就是跟你白要的,聽懂了嗎?這是我們這些年住他家房子欠他的!人家是給你面子,才說了句將來給結算租金。到時候給不給,是人家高不高興的事兒。你的地能被他徵用,就是給人家做了貢獻,就是你的價值!”何勝軍怕妻子事後到處跟村裡人說道惹出是非,便耐著性子分析道。

 “可咱住了他的房子,總有一年會還給他。但咱這地一旦被他用了,哪一年才還給我們?就算還了,以後還能種出來麥子嗎?”許嬌蘭耷拉著腦袋,愁眉苦臉。

 “唉,這事兒就到這兒吧,你掰扯不清楚的。”何勝軍再次點燃一根香菸。

 許嬌蘭哪裡停的下來?心裡全然不是滋味兒,“當初是月生先邀請咱住進他家的,為的是讓房裡有人氣兒,鍋爐也不會生鏽。剛好咱們也需要房子,才住了進來。可現在,不是咱們不要這地、剛好他需要,就給了。這就不是一回事兒,這地是咱們命根子啊……”

 “你就不要鑽這種牛角尖,沒有他能有我們現在嗎?萬一人家一句話‘你們搬走吧,別住我家了’,你怎麼辦?住到地裡去嗎?我們到現在還有個人樣,都是託了人家的福。有本事自己圈個窯去!”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唉,憋屈死了,這日子都過成啥了!咱啥時候才能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房!”

 無論如何,住在劉月生家的院子裡,何勝軍終究是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如今對方索要人情債,何家自然沒有理由不還。就這樣,鐵廠在何勝軍家的地裡順利蓋了起來。

 一晃眼幾年光陰過去,除了偶爾的大風光臨,村裡已經越來越難見到湛藍的天空。絡繹不絕的貨車終日呼嘯來去,捲起漫天黃塵籠罩在戰戰兢兢的鄉村上空。這邊還沒澄澈下來,那邊就已經隨著新車的到來再次鋪天蓋地。以前人們的一日三餐還可以隨時坐在院裡進行,如今飯桌擺在院裡,過不了個把小時就會蒙上一層細細的沙塵。

 每天飯後,村裡的老弱婦孺都會挎上籃子分散在鐵廠周邊,佝僂著腰匍匐在土坡上,小心翻找被淘汰丟棄的鐵渣和小碎塊,攢個幾籃後再以廢鐵的方式賣給收鐵的小販。何老太太就是撿鐵隊伍中最“英勇”的一員。別看老太太一把年紀,身子骨兒倍兒好,眼明手快,幹起活來連許嬌蘭都比不上。

 鐵渣不是天天都能撿到,即便撿到,這種人多“鐵”少的狀態,撲空的概率太高。何老太太在賺錢之路上向來都跑在前面,她從不會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有鐵渣就撿鐵渣,沒鐵渣的時候就在路邊撿橡膠片。

 山路坑窪不平,土石摩擦力又大,那些載重的大貨車來回飛馳在路上,輪胎磨損的很是厲害。因此在塵土飛揚的馬路上,時不時便會有一些零星的橡膠碎片四處散落。村民們就小心地扒拉回來,攢到一定規模後賣給收破爛的小販。

 何老太太精明能幹,力氣也大,在賺錢的路上走的最快也最遠。等村裡其他人都跟著效仿撿橡膠片時,她已經又換了其他門路,和老頭子在山裡坎割藤條,扛回家後編柵片。在這方面,許嬌蘭向來都對婆婆欽佩不已。她也曾試過跟著婆婆一起搗騰這些玩意兒,可是手腳著實不夠利落,沒幾次就失去了興致。

 如今何勝軍也終於挖出了令人豔羨的鐵礦石。村裡就這麼幾戶人,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劉月生就伸來了橄欖枝,邀請何勝軍把礦石賣給他的鐵廠,一三輪開價兩百三十元。

 沒想到的是,多年來百依百順的何勝軍居然拒絕了。

 理由很簡單,開價太低。要知道何勝軍的礦窩子之所以被人豔羨,除了產量相對富饒,更重要的是礦石品項極好。按市場價,他的一車鐵礦石可以賣到五百元。其中五十元差價,何勝軍作為利潤分給了幫忙拉礦的司機。因此即便按照折後的四百五十元計算,也比劉月生開出來的價格高出一倍。

 對於這樣的理由,劉月生表示理解,於是人性化的提了下價格,一車按兩百八十元折算。

 價格依然差太多,何勝軍依然沒有鬆口。

 於劉月生而言,放眼十里八鄉,村民們對他只會趨之若鶩、爭相擁戴。別說是他主動邀請合作了,就算他提出要別人傢什麼東西,村民也應該立刻奉上以表忠心,哪能像何勝軍這般連續兩次都拒絕?何況自己還主動提了價,給足了他面子,可見這何勝軍當真不識好歹。

 劉月生表面漫不經心,實則心裡早已不爽,從此後競再也沒有登過何家大門——準確的說是他自己家的大門。

 壓抑了十幾年的嫌隙,自此開始逐步浮出水面。何勝軍擠破腦袋也不會想到,就因這次礦石事件,劉月生對他長達半輩子的欺凌正式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