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遺 作品

第五十章 善之於惡相何若(一)

 不過長大後的小傢伙們意味著很快就要離開貓媽媽,離開這個家,因為許嬌蘭絕不會允許家裡同時養一隻以上的貓。作為家裡的女主人,她要精打細算每一口糧食、和自己養一隻貓要付出的一切額外勞動。不止許嬌蘭,幾乎所有農戶都是如此。但凡家裡大貓生了小崽,一定會毫無保留地送出去,絕不可能連帶小貓崽一起養。

 後來姑姑何勝果看中了那隻小黑貓。既然終究要送人,送給姑媽也算是知根知底,何朵沒有理由拒絕。她親自找來一個紙箱,手動挖了幾個小孔,把小黑貓輕輕放了進去,同姑姑一起坐著進城的麵包車,一路把貓護送到姑姑家。

 小傢伙第一次遠離家人,嚇得躲進姑姑家的床底,無論何朵如何呼喚都不肯出來。何朵淚水漣漣地告別姑媽,再三囑咐一定一定要好生照顧。最後一步三回頭地去往學校,內心無數次感慨弱者生命的無奈。

 貓也是命,狗也是命。它們除了不會說話,其他方面和人沒有本質區別。它們會害怕,會疼痛,會餓,會思念親人。可憑什麼就因為它們依附於人類生活,就要被人類決定自己的命運呢?一隻貓,一隻狗,一輩子是順遂還是坎坷,安飽還是孤獨,全都取決於主人的憐憫之心。可是村裡大多數貓狗都被人像畜生一般飼養,有用的時候還能混上一口飯吃,沒用時則被棄之敝履。可即便主人對它們打罵狠辣,它們也都別無選擇,連怨恨都不會,只是繼續匍匐在主人腳下,一日日祈求著主人的一口吃食和一份溫柔。

 一個月後何朵再度光臨姑媽家,小傢伙已經長大了很多,卻依然很怕生人,連看到何朵都躲著不出來。何朵心如刀絞,小傢伙幼貓時還是自己經常陪著一起玩耍的,如今對自己懼若外敵,究竟是時間一久忘記了自己,還是把自己當作把它和母親分開的壞人?

 既已送人,自己便沒了嘮叨的資格,何況何朵連自己的生活都決定不了,又能影響別人什麼?她默默地離開,祈禱著自己快點長大。長大了,至少說話會被人認真聽吧?

 姑姑後來受不了小傢伙抓撓窗簾和沙發,又把貓送到了婆婆家。自此小黑便徹底淡出了何朵的視野,而家裡的另外一隻小奶貓早已被母親送給了其他村的人家。

 何朵不禁暗暗祈禱,希望大貓以後不要再生孩子了。這兩隻已經讓她萬般糾結,以後要是繼續生小崽可怎麼辦?村裡人養貓養狗,哪裡懂什麼打疫苗和節育之說,何朵更是完全不知。

 然而這次是她多慮了,因為沒過幾個月,大貓不見了。

 半個月,又是半個月,何朵每半個月回一趟家,每次回去都會村裡頭四處呼喚大貓,對著大山一次次望穿秋水,可大貓卻再也沒有出現。

 此時許嬌蘭才把大貓先前被鐵絲套住脖子的事情告知了女兒。何朵揪心不已,她知道母親的意思,大貓這次應該是真的死在陷阱裡了。

 超過半個月沒回家,大貓早就沒了生還的可能。何朵抱著枕頭默默垂淚,從此生活又沒了色彩。她揹著沉重的行囊再次回到學校,為了不觸景傷情,週末回家的次數也開始減少。

 “熄火的大貓啊,你說它臨死時,會想些什麼?死的過程是不是很可怕?它會很疼、很害怕嗎?”

 “唉,這些人為什麼要放老鼠藥,為什麼要在山坡里弄陷阱?他們就不想想這可能會誤殺別的生命嗎?”

 只要在家裡,何朵依然會不時觸景傷情,哀嘆幾句大貓的可憐。許嬌蘭為了安慰女兒,常常搬來很多村裡人養貓的案例。

 “咱這貓已經很享福了,你知道別人家怎麼養貓的嗎?給貓吃飼料,要麼就把貓和狗趕走,見一次打一次,一直打到它們不回家。春雷家,你念平嬸家,他們的貓和狗生了小貓,人家直接就當著母貓母狗的面把小崽子一隻只摔地上摔死了!好看點的做法就是把貓崽狗崽裝到袋子裡,走老遠扔到後頭坡裡,讓母貓母狗找不到。”

 “我去!這些人腦子裡吃屎了嗎?怎麼這麼缺德?這是命啊,這麼做不是喪盡天良嗎!”何朵大怒。

 “缺什麼德?貓和狗吃的不是人種的糧食?家裡又沒老鼠,村裡又沒壞人,養它們幹什麼?誰家條件不緊張?”許嬌蘭威嚴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