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遺 作品

第七十章 山窮水盡災禍出

 自打半年前何朵再次溜回連州起,何文何平就與她正式決裂,只有許嬌蘭每半個月左右會和女兒通一回電話。雖然只是電話,卻成為何朵全部的希望之源。因為只要母親能諒解,父親也就相當於站在了同一陣線。至於姐姐哥哥,年輕人有的是時間慢慢承受,何朵倒也不急。

 每次一打電話,何朵就會不遺餘力向母親滲透當下的好處,讓她相信自己處境良好。雖然許嬌蘭總會忍不住哽咽,卻也漸漸開始對女兒的事業心存希冀。雖然女兒從沒給家裡打過工資,至少一直活蹦亂跳,並不像大女兒說的那般可怕。加上何朵總會不厭其煩詢問家裡的長短難易,像個貼心的小棉襖般時不時寬慰著她和丈夫,她自是更加希望女兒繪製的美好藍圖真實存在。

 “我爸還好吧?將軍和大咪怎麼樣?”這些問題成為每次電話裡必然會進行的流程。

 “好,都好。”這也成為許嬌蘭重複千百次的回答。

 只不過家裡的窘困生活越來越變本加厲地艱難了起來,不止何勝軍一家,大多數村民都身陷貧苦中左右掙扎。

 自打兩年前禁止私自採挖煤礦起,農民便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活計。到如今已是家家戶戶入不敷出,就連燒飯的煤炭都買不起了。

 村裡的爐灶都用磚塊和洋灰砌成,爐子盡頭平均都有兩個出煙的通道,其中一個主通道順著牆壁內裡直通屋頂,另一個則連接著隔壁臥室的炕頭。只要爐子裡一生火,煙氣就會順著通道抵達炕頭,炕頭便會熱乎起來。冬天全家人一整夜的安睡,都離不開這暖烘烘的熱炕頭。等到天熱的時候,只需在爐子內的通道口放幾塊磚,擋住煙氣的蔓延,讓其全部通過屋頂的煙囪排出就可以了。

 女主人每天早起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洗漱,而是從柴房裡擼回來一把麥稈,再往麥稈上放幾排乾柴,然後把點燃後的火柴點塞到麥稈中間,麥稈便會瞬間引燃。不多久乾柴也會噼噼啪啪燃起,等燒到四五成的時候,用鏟子輕輕投進去一些大小適中的煤款。待乾柴全部燒完,煤塊也已經被成功引燃了。只要煤塊燃起,火就算正式生成。之後等煤塊快要燒完時,只需繼續往爐灶裡添煤就可以了。

 因此家家戶戶的院子裡都會堆上相當規模的煤炭和乾柴,供日常生火燒飯使用。如果家裡的乾柴用完,男主人就會被妻子催促著拎起鐮刀前往後山。噼噼啪啪半天手起刀落後,一捆乾淨利落的木柴就被整整齊齊扛到了院裡。要是煤炭用完,男主人就去村子旁邊的煤窯上打個招呼,給上幾十塊錢後,不一會兒新的煤炭就被三輪車拉過來了。

 如今煤礦被禁止開採,家裡的煤炭也就失去了進貨來源。人們只好跑到廢棄的煤窯廠邊,把那些曾經當垃圾一樣被四散倒在周邊的煤渣一車車拉到院裡。用水和土把煤渣和成幹泥,反覆攪和到粘稠狀後,用鏟子切成小方塊,待這些煤泥凝固風乾,就可以一塊塊剷倒爐子裡燒火了。只是鏟的過程得非常小心,稍微一個用力過猛,泥塊就很容易散成煤土渣。

 人工撮合後的煤塊自然不如天然的煤球那麼易燃,也很容易燒完,但總比沒有的強。然而這些即便是垃圾一般的存在也是有限,沒多久,所有煤窯廠附近連稍微有些發黑的灰土都消失殆盡了。

 可生活還要繼續。

 乾柴快速成為燒火的主力軍。既然沒有了煤,家家戶戶便扛起鐮刀跑到越來越遠的坡裡,扛回來堆積如山的乾柴。然而乾柴燃燒的速度實在太快,明明前些日子將近半個院裡都堆滿了乾柴,沒幾天又已經空空如也。人們又繼續拿起鐮刀,跑到更遠更深的山裡。

 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下,整片坡原的灌木層都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原先是亂挖亂採導致的水土流失和植被破壞,如今又是亂砍亂伐導致的山林資源枯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句話放在農村,真真是半點不假。

 也是在這個時候,賣狗換雞,攆貓殺崽的事層出不窮,成為紅西鄉整齊劃一的生活畫風。

 “作孽啊!怎麼能這樣啊!”何朵聽到母親講起村裡那些賣狗扔貓的事,又急又氣,卻完全沒有辦法。

 “那有啥辦法?人都要餓死了!”許嬌蘭有些不悅地說道。以前家境尚可的時候,她都很為女兒的善良欣慰。如今連餬口都成了難事,女兒的愛心在她眼裡就成了不切實際的玻璃心。

 “媽,你可不許這麼對將軍和大咪,不然我永遠不原諒你。”何朵以撒嬌的口吻警醒道。

 “你看你說成啥了?不會,不會!”許嬌蘭趕忙安撫道。

 “那現在車子多不多?你和我奶奶每天能分到多少錢?”何朵問道。

 “這個不固定,多的時候一整晚都是呼啦啦的車,一天能分到五六十塊不止。少的時候一天就三四輛,到手五塊十塊的也有。人家你奶奶耳朵靈,腿腳又利索,跑的比我快,掙得可比我多了!”許嬌蘭說道。

 “你媽那腿,人家錢都收完往回走了,她還沒走出院子十米呢!”何勝軍在電話那頭打趣道。

 “你行你去!一天天的淨站著說話不腰疼!”許嬌蘭毫無懸念地慣常懟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