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遺 作品

第七十章 山窮水盡災禍出

 和吃飯相比,燒火的材料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男人們作為家裡唯一的經濟來源,如今全部失去了用武之地,只好變成女人上場。村民們先是把村口的馬路有模有樣進行了一番修整,然後便理直氣壯對來往的貨車收取過路費。為了躲避這些刁蠻人的刁蠻行徑,貨車司機不得不開始在夜裡神出鬼沒,以節省沿途的成本開支。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要和錢有關的事情,誰都不會善罷甘休。既然貨車都改到夜裡出沒,村民們便索性在路口建了個臨時房,供女人們坐臥休憩。每天不論多晚,都會有人在“辦公室”值班,別說是貨車了,連一隻蒼蠅都別想逃脫。

 閒下來的男人們白天便扎堆坐在院子裡,搬出小方桌,一邊喝著粗茶打著撲克,一邊留意著村子前方的動態。村裡的房子一般都建在山腰靠上的地方,視線極佳,可以俯瞰周邊的一切田地和公路狀況。一旦有貨車駛入視力範圍,男人們一聲呼喝,正在做飯或者做家務的女人們就火速扔下手裡的活,一路飛奔到路口,喜笑顏開地等待著鱉入翁中。

 當大量村民都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煤礦活計後,剩下的幾個零星持證的煤廠就顯得格外吃香。這些敞開胸膛運轉在光天化日下的煤窯,成為紅西鄉煤炭運輸的唯一供應點,而轟隆隆呼嘯來去的大貨車便是煤炭運輸的唯一交通工具。晃悠悠的貨車裹挾在飛塵中,車還未到,塵土早已遠遠揚起丈高。等到了路口,司機會搖下窗戶和女人們一番討價還價,然後付上五到十元不等的路費。

 整個紅西鄉的大小村落基本都是同樣的套路。一輛貨車來回跑上幾十公里拉走一車煤炭,僅過路費就要付上大幾百塊,細算之下卻也著實令人心疼。當然,司機也可以選擇不付,代價就是以後再也別想經過這條路,並且勢必會攤上一段漫長又不忿的爭執對罵。一來二往的,司機們也就乖乖就範了。

 只是這一車高昂的羊毛費最後又成為了煤炭交易的成本,流轉回老百姓的身上,還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可近憂如此之多,又哪堪長遠思慮?飢餓當頭,誰又有精力和智慧去料想未來的事情?

 效益好的時候,每家人一天能分到五六十塊錢甚至更多,這些錢在農村足夠兩三天的食材開支。效益不好時,每天也多少有個五塊十塊,總歸聊勝於無。相比毫無收入的男人來說,女人就成了家裡的頂樑柱。大家一個放哨一個賣橫,倒也配合默契。

 只是隨著水土流失的日益嚴重,外加絡繹不絕的貨車穿梭,村裡的主幹道已經全都被沸騰的塵土吞沒。漫天的黃土整日隨風飛舞,肆無忌怛瀰漫在鄉間院舍,吸附在山溝的各個角落。女人們不得不在頭上頂著毛巾來回奔波,一番辛苦之後,回到家裡還要反覆擦拭桌椅板凳,清理地上的灰塵。饒是如此,大家對這僅剩的餬口之道也是珍惜不已。本著寧可錯收,不可放過的精神,二十四小時嚴陣以待。

 也有一些耿直的司機無法接受如此這般光天化日裡的盤剝,便跟女人們大聲理論。可恨這些農村悍婦的戰鬥力堪比男人,何況又是在家門口吵群架,自是有恃無恐,嘰嘰哇哇扯著大嗓門聒噪。司機幾乎還沒聽清楚什麼內容,耳膜就已被震到顫暈,最後不僅精疲力盡,還得垂頭喪氣認輸掏錢。賠了夫人又折兵,一路上少不了對著空氣吹鼻子瞪眼。

 當然也碰到過脾氣火爆不怕悍婦的司機,這時候村裡的男人就起到了作用。一見前面畫風不對,還沒等女人求救,男人們就已一窩蜂衝了過去。那架勢,任他是天王老子也要瞬間認慫。

 坑坑窪窪的公路嚴重消磨著貨車的輪胎,久而久之,輪胎上的橡膠皮會被一塊塊磨損掉,或大或小隨著貨車的經過濺落到馬路四周。老人們便挎著籃子集體出動,沿著貨車走過的路一步步摸索,撿拾這些珍貴的碎塊。這些橡膠片是生火的上好材料,往爐中一放,瞬間便可引燃,而且還很耐燒。雖然總量並不多,卻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些生火的壓力。

 村民們突然就這樣緊密團結了起來,再也沒有人互相舉報誰家正在偷偷挖煤挖礦,因為所有人都已經死了這份念頭。外來車輛的過路費成為村裡唯一的收入來源,也成為整個村子團結一致、眾志成城的紐帶。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句話雖然令人悲傷,卻最是真實。不知從誰開始,窮極了的人們興起打黑彩賭博的風氣。當有人開始放出買黑彩賺到錢的消息時,沒多久家家戶戶就開始瘋狂託關係購買,其中也包括何勝軍。

 幾個月後,所有人都輸了個精光,甚至連僅有的家底也賠透了。何勝軍起先輸了一千多塊錢,心裡一急又跟大女兒借了兩千,指望通過這筆錢把先前賠進去的贏回來,結果可想而知。夫妻倆哪裡敢聲張,只能打碎牙齒肚裡咽。要是讓何文知道,以她的脾氣,誰也好過不了。

 很久後的一天,許嬌蘭終究沒忍住,在電話裡告訴了何朵。這可把何朵氣的直跳腳。

 “媽,爸,你們糊塗啊!你們腦子裡每天都想著啥呢!好不容易起早貪黑攢了那麼一點兒錢,全被騙光了!我姐要是知道,她肯定會氣的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