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遺 作品

第一百零四章 青苗消逝茫野荒

 許嬌蘭揉著痠疼的膝蓋,插話道:“這能由得你選?得看人家哪邊有活。”

 何勝軍和另外兩個村民經常一起結伴外出打工,地點多為在建樓盤或鐵路軌道。搬石頭,曬洋灰或者拉水泥這種零碎小工就是他們的主要活計。彼時也是全國農民工廣泛輸出的年頭,僅魏州的農民工就暴增了五十多萬人,總數將近一百七十萬。放眼全國,中西部地區農民工的人數增長普遍快於東部地區。雖然陸續出臺了很多保護農民工權益的措施,但是短時間裡在全國範圍內嚴格精準的執行卻並沒那麼快。

 由於缺少法律意識,農名工跟工地的合作多為口頭協定。一個月能拿多少,能不能按時拿到,全憑工頭及老闆們的人品。好在何勝軍為人老實厚道,結交的那些工頭也相對靠譜,雖然時不時也有拖欠工資的情況,最多三五個月也就慢慢付清了。何勝軍催款的方法也相當穩定,那就是寵辱不驚不厭其煩地打電話。

 “噢,錢有了嗎?”

 “這兩天要著急用錢了,你看能先給一點兒了嗎?”

 “現在手裡有錢了嘛?”

 “就問問你錢啥時候能給呢?”

 饒是如此,何勝軍也怕極了拖欠工資,畢竟對他而言,哪怕一分錢都是當下餬口的稻草。

 “爸,你們每次在工地都有固定的的住處嗎?”何朵問道。

 “有哩!工地都有宿舍,就搭在工棚裡。”

 “棚子……”何朵腦補了一些畫面,說道:“所有人都擠在一起,臭都臭死了吧?”

 “都是打工的大男人,臭就臭了嘛!習慣了啥也聞不到!就是上廁所沒地方。去年在離丘鄰市的那個工地裡幹活,我們上廁所都是在工地邊的土堆裡。好傢伙,那地方,遠遠就能聞到沖天的尿騷味。有時候我們要去公路那邊買點東西,就得翻過那個土堆,那腳底下踩的都是一堆一堆的屎尿和衛生紙,哈哈哈!”何勝軍笑哈哈地回憶道。

 何朵看著父親忍俊不禁的表情,心裡的難受也被稀釋了不少。父親有他自己的生活和歡樂方式,只要他快活,那就夠了。

 “那你們平時都咋吃飯?”何朵好奇地問道。

 “工地上有大師傅做飯,一大鍋子菜和饅頭。吃飯的時候端上缸子或者碗過去,每人給舀一勺菜湯,發倆饅頭。饅頭管飽,不夠吃了能繼續拿。”

 “都是些什麼菜?有肉嗎?”

 “有!肉沒咋斷過,就是也沒那麼多,就吃那個味兒。菜麼就是白菜,土豆,蘿蔔,豆腐這些。”

 “你爸這爛漢,每次出門扛著乾乾淨淨的被褥,回來後就髒的能捏出油來!在外頭沒人看著了,估計每天連臉和腳都不洗,能噁心死!”許嬌蘭哼道。

 “那咋洗麼?能把露在外面的洗洗就不錯了!實在髒得不行了,也會去城邊的澡堂洗澡的。”何勝軍笑道。

 何朵認真地叮囑父親道:“不管怎樣,衛生還是要注意的,病從口入嘛!別的不說,平時吃喝的餐具和杯子可是要勤洗的。”

 每每提到丈夫的衛生問題,許嬌蘭就有說不完的嘮叨。不等丈夫說話,她便接著說道:“切,他才不管那些呢!只要能裝得下吃的,哪怕裡面是土他都吃不出來。你是不知道你爸每次回來時手裡那個保溫杯,髒的喲,我都不想給他洗。就這,你看,這還是我拿鋼絲球和洗潔精洗了半小時的結果,就這看著都像是沾了多少泥一樣!”說著指指丈夫面前正在冒著熱氣的老舊不鏽鋼保溫杯。

 一家人正說著閒話,院子裡的小灰叫了起來,原來是鄰居來串門了。

 “說啥呢這麼熱鬧!”說話間,何家的常客春雷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春雷叔!”何朵一邊打招呼,一邊殷勤地給春雷倒上茶水,順手把乾果盤裡的瓜子花生添滿。

 “這不正說著你哥出去幹活的事兒麼!”許嬌蘭笑道。

 春雷接過何勝軍遞的香菸,慢悠悠抽了兩口,也不說話。因為兩家離得比較***日裡經常互相串門,可以說彼此都是對方的鐵桿茶友兼煙友。雖然何勝軍和春雷年齡差了十來歲,卻很能處得來。每次串門時彼此也都非常隨意,想說話就說,沒啥話說時就各自沉浸在吞雲吐霧的鬆弛中,末了拂衣而去,自然舒暢。

 何朵早已習慣春雷的串門模式,繼續著上面的話題道:“為啥一定要出去麼?咱們這裡就沒辦法靠種地養家嗎?比方說我們把地裡收拾收拾,種上銷量好的東西……”

 哪知話還沒說話,就被春雷打斷了:“種屁哩,地都要被回收完了。”

 “回收了?不種小麥了嗎?”何朵驚訝道。

 “你回來沒看到嗎?誰家地裡還有麥苗?”春雷笑道。

 是了,難怪總覺得今年的冬天沒有往年那般有活力,原來竟是漫山遍野中少了那一壟壟的碧綠。

 “這些地不種麥子了,那幹啥用?”何朵好奇道

 “還不知道呢,聽說是讓種核桃吧!”何勝軍喝了一大口茶水,慢悠悠說道。

 “種核桃?種那個幹啥?”

 “賣錢哩麼!”何勝軍道。

 “可我看地裡光禿禿的啥也沒有呀!有沒有說什麼時候種?而且從種樹到結出核桃也得好幾年吧?”何朵隱隱覺得有些不靠譜。

 “核桃樹倒是也長得快,好的苗子一年就能開始結果子,平均兩年就慢慢有收成了。”許嬌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