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遺 作品

第一百零四章 青苗消逝茫野荒

 “那核桃打下來以後,公家會統一回收嗎?”何朵問道。

 “不知道呀,這往後的事情誰能知道?”許嬌蘭說道。

 “這煤礦不能挖,年紀輕的都外出打工去了,年紀大的要麼守在村裡,要麼成為四處寄居的農民工,那村裡這些地到最後又由誰來打理?”何朵問道。

 “誰知道呢,讓幹啥就幹啥吧!你就是種麥子,年輕人也不願意回來收拾。現在還有幾個年輕人願意回地裡幹活的?”春雷嗑著瓜子說道。

 何朵望著山坡上的一道道梯田,因為沒有了麥苗而顯得分外荒涼。原本就昏沉沉的黃土坡,在失去唯一的生命點綴後,頹靡如油盡燈枯的老人。

 原本人均年收入只有三四千元的農村,如今連糧食都不種了。改種核桃樹的決策有頭沒尾,問起來村裡人都是一問三不知,實在令人揪心。

 未來的事情,只能上面說一步下面做一步,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怎麼做、以後如何做,卻不會有人願意多說一句去普及或解答。飯碗裡的事情,終是不可預期,無法外求。

 大咪一下子老了很多,也疲懶了很多。何朵發現在它耳朵上竟然有密密麻麻的吸血蟲,大的尚且可以用指甲掐出來,小的卻沒辦法摳抓。許嬌蘭見狀,拿來一桶滅蚊蟲的噴霧,對著貓耳朵就噴了過去。

 “媽呀,你幹啥呢?這會毒到貓的!”何朵大叫道。

 “它還能被這毒死?我平常都這麼處理的,不是還活得好好的!”許嬌蘭不置可否道。

 何朵無語,抱著大咪去隔壁屋子看電視。大咪如今比前些年更加粘著何朵,這讓她心疼不已,越發擔憂過幾日的離別場景。抱著懷裡的老貓,何朵回顧著將近十年來的貓生過往,輕擼著它那一身已經不再光亮順滑的貓毛。大咪則輕柔地打著呼嚕,極其珍視和享受窩在何朵腿上的幸福時光,彷彿也知道這樣的日子已經越來越少。

 “又抱著了!這個畜生,越老飯量越大,一天能吃掉我三個饅頭!”許嬌蘭來隔壁屋子取東西,看到何朵和大咪膩在一起,不爽地抱怨道。

 “你養貓,又不讓它吃飯,這是什麼心態?這村裡的貓每天活動量多大,吃的多不很正常嗎?本來冬天山裡的動物就少,它抓不到獵物,肯定就會吃糧食吃得多呀!”何朵為大貓鳴不平道。

 “吃死吧,這畜生,早點死了我就解放了。”許嬌蘭越說越過分。

 原來大咪近半年以來時不時會大小便失禁,有好幾次甚至拉撒在了床上,弄得許嬌蘭暴跳如雷。

 “那麼大的床單床墊,就因為它亂拉亂尿,我得一遍遍拆洗。我這腿和腰疼成這樣子,這不就是往死了折騰我嗎?那幾次把我給氣的,抽起棍子就往死了打它。把它給打的,邊跑邊躲邊拉撒!”許嬌蘭惡狠狠地回憶道。

 何朵心裡一陣酸澀,既為母親的不易愧疚,又為大咪的可憐心疼。

 “可是我回來這些天,大咪不是好好的嗎?”何朵軟語說道。

 “它也不是經常犯,時不時的,說不上規律。”

 “它肯定是年紀大了,想上廁所時來不及,控制不住,肯定不是故意的。貓天生就愛乾淨,這家裡它住了十年了,以前又不是這樣。”何朵快速在腦子裡檢索著各種理由,希望能軟化母親對大咪的恨意。

 “它就是故意氣我的,所有人都故意欺負我,貓也是!”許嬌蘭卻完全聽不進去。

 “貓哪有這麼複雜的心思?你就是一天天的給自己加戲!”何朵勸道。她想語氣凌厲一點兒教育母親,卻深知自己沒有資格。

 “你覺得它不是故意的,那你養它,你把它帶到江臨去!”

 何朵啞然。

 不是她不願意,她才幾斤幾兩,有何能力能讓從小到大活在山裡的家貓去到千里之遙的江寧?即便可以,習慣了自由的大咪,又如何能夠忍受自己那二十平方的小屋子?何況屋子裡還有一個非常講究的室友莫清瀾。這條路她不是沒有想過,每年回來過年抱著大咪時她都會思考這方面可能性,可答案都是否定的。

 自己什麼都給不了大咪,給不了。

 “你們誰都不養,只管玩,你們誰都沒有資格跟我說原諒貓這樣的話。”許嬌蘭說道。

 “媽,你現在變得太狠心,太冷血了。”何朵無力地說道。

 不只是大咪,院子裡的狗也早已換了第四隻。上一年剛生過一窩小狗的母狗,在小狗三四個月的時候就被偷狗賊偷走了。幾隻小狗陸續送給了鄰村的人家,只剩下一隻小灰狗,因為太過機靈,不只偷狗賊,連何許夫婦都抓不住,索性就留在了院裡。後來越養越大,成為了家裡的新一屆看門狗。

 鐵打的貓咪,流水的狗。還好小灰天生機警,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躲過了偷狗賊一輪又一輪的抓捕,這倒也值得欣慰。

 “大咪,姐姐愛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安心等我。等姐姐將來有能力了,接你去大城市一起生活。”臨行前,何朵依依不捨地告別大咪,在它耳邊一遍遍地絮叨著。

 大咪輕輕地響著呼嚕,一動不動待在何朵懷裡,安詳地閉著眼睛,像是睏倦已久的老人,正在平靜地接受著親人的告別。

 正是:出生入死世間客,不見青天只見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