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晚 作品

第 107 章 成家(修)

天氣預報沒有騙人,週六那天萬物晴朗。

淺灰色窗簾忘記拉嚴,朦朧天光從縫隙中擠進來,細小塵埃也在丁達爾效應中飛揚翻滾。

放在一旁的手機亮起,提示音伴隨幾l聲震動,陳澤野幾乎是下意識地挪動手臂,掌心輕輕蓋上祁安耳朵,免得她被吵醒。

又緩了兩三秒,他才懶懶散散掀開眼皮,濃密黑睫在眼下拓出一層陰影,剛睡醒的輪廓惺忪,沒那麼強的攻擊力,額前的碎髮也亂,半遮半掩擋在眉宇之間。

陳澤野摁亮屏幕看了眼,並不是什麼重要消息,簡單回覆幾l個字,又將手機扔回去。

懷裡的人沒有受到影響,呼吸平穩睡得很熟,祁安側躺靠在他身上,長髮散落遮住小半邊臉,墨色質地襯得膚色更加白皙。

大概是覺得悶,被子向下拉扯掉一半,邊沿剛好卡在她胸口那個位置,線條弧度柔軟漂亮,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似乎有感受到他的目光和氣息,祁安半夢半醒間動了下眼皮,聲音細細糯糯地發黏:“幾l點了呀?”

陳澤野環抱把人圈進懷裡,胳膊上的青筋脈絡蜿蜒凸浮,低頭貼在她耳垂上親了親:“還困嗎?”

祁安點點頭,眉心小幅度皺起,可憐巴巴像在撒嬌:“困。”

“好睏。”

“那就不用管時間。”陳澤野掌心撫上她頭髮,力道很輕地揉著安撫,繾綣又溫柔的語氣,透著數不清的縱容,“繼續睡吧寶寶。”

祁安含糊說了句好,手臂軟軟摟住他的腰,往他身旁蹭得更緊,這樣還是覺得不滿足,乾脆翻身趴在他懷裡。

頸窩裡是她溫熱的氣息,臉頰上的軟肉也都擠在一起,陳澤野眼底浮現出笑意,覺得她這樣簡直太像小貓,可愛又纏人的那種,讓他忍不住想湊過去親親抱抱。

祁安沒察覺到這些,閉眼胡亂摸到他的手,細軟手指勾住他的,嘴裡咕噥著發出囈語:“你也睡呀。”

“我們一起。”

她是真的很困,後半句話還沒說完,人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在睜開眼的時候,身邊位置卻空了,熟悉的體溫不在,但是懷裡多了個毛絨玩具。

祁安撈起擱在一旁的手機,不怎麼清醒地眯眼去看時間,通知欄上的白色數字顯示十點已經過半,她猛然間意識到什麼,撐圓眼睛從床上坐直身子。

陳澤野剛好從外面進來,身上那件黑色t恤還沒換,看見她這副神情後也是一愣,過去坐到她身邊:“怎麼了?”

以為她是被那些不好的噩夢嚇到,他湊過去親親她的臉頰,把人摟到懷裡拍著背安慰:“不怕不怕。”

“沒事的寶貝,夢都是假的。”

祁安知道他是理解錯了意思,搖頭推了下他肩膀:“不是這個。”

“我沒做噩夢。”

陳澤野去戳她臉頰:“那這是怎麼了?”

“睡傻了?”

“還是說——”他還在繼

續自己的猜想,“某位小朋友起床氣犯了,需要我過來哄哄?”

什麼啊。

她小脾氣哪有他說得那麼大。

簡直是亂給她扣帽子。

祁安苦著一張臉,懊惱地在自己額頭上輕拍:“你怎麼沒叫我起床啊。”

“講不講道理啊寶寶。”陳澤野食指在她鼻尖上颳了下,嘖了聲語調拉長,“是哪個小懶貓剛才吵著說困的?”

他雙手捧起祁安的臉,故意模仿那種黏人賴皮的語氣,重複她之前的話:“困。”

“好睏。”

幾l個字把祁安聽得滿臉羞紅,擰眉羞赧地瞪了他一眼,連忙抬手捂住他嘴巴,不讓他再繼續講下去。

陳澤野憋不住笑起來,肩膀都跟著微微發顫,就像是抱小孩子那樣,環腰把人從床上抱到身上:“要起床嗎?”

“還是想再睡會兒?”

“要起的。”

祁安胳膊摟住他脖子,有些擔心地問:“是不是來不及了啊。”

他們本來約好今天回臨舟看沈初宜的。

“原來是在想這個。”

陳澤野終於搞懂她這點小心思,指腹不重地在她臉頰上捏了捏:“放心吧,來得及。”

人被一路抱著放到洗手檯上,陳澤野試好水溫,將牙膏擠到牙刷上,彎腰站到她面前:“張嘴。”

祁安覺得不能總這樣嬌氣,伸手想把東西接過:“我自己來吧。”

“幹嘛。”陳澤野不肯給她,手指捏著她下巴,“又不開心了?”

祁安想不明白他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沒有呀。”

“那怎麼不讓我伺候你。”

……

祁安聽見這話莫名想笑,雙手搭在他肩膀上,歪頭看他的小動作有種說不出的可愛:“難道你就這麼喜歡照顧人嗎。”

“也不是。”小姑娘唇色很漂亮,透著水潤的殷紅,陳澤野在她唇邊啄了下,“是隻喜歡照顧我們家安安。”

祁安故作平靜地哦了聲,可臉上的笑很漂亮,想要抱他的慾望根本控制不住,手臂向下箍到腰側,臉頰軟軟地貼到胸口那塊。

陳澤野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專心致志去抱她,下巴蹭著她發頂,語氣含糊帶笑:“看來沒白養。”

“終於會黏人了。”

祁安覺得這話不對,仰起頭小聲糾正:“一直都很黏你呀。”

陳澤野笑著應聲,唇不知第幾l次貼過來:“再黏點也可以。”

等伺候她徹底洗漱完,陳澤野才撈起一旁的白襯衫,掀起衣襬準備換衣服。

腰腹肌肉緊實流暢,線條刺青色澤漂亮,肩胛隨著動作的變換舒展開來,骨骼脈絡嶙峋清晰。

祁安就坐在旁邊的檯面上,兩條纖細筆直的腿懸空垂放,視覺刺激讓她喉嚨無端發乾,想移卻又移不開眼,目光順著繼續向上,卻在某一瞬間驟然停止,如同被定格——

就在他鎖骨下面一點的位置上,星

星點點散落著幾l枚紅痕,隱約還能分辨出細小齒印,他膚色本來就白,落在上面便更加顯眼。

曖昧在狹小的空間迅速蒸騰開來,某些畫面也跟著划進腦海。

最兇最難耐的那幾l次,她實在有些招架不住,意識被撞得迷亂不清,汗水將額前的發浸透,她像是飄蕩在汪洋海面上的船,而他是唯一的支撐和歸處。

於是手臂很緊地抱在他身上,指甲也深深陷進後背的皮膚裡,可這樣還是不夠,便貼過去胡亂地咬了幾l下。

發洩似的,力氣並不重,只是沒想到......

熱浪在一瞬間滕湧而上,陳澤野還在不緊不慢地係扣子,餘光注意到她這邊的不對勁,很快也反應過來什麼。

逗人的心思就這麼冒出頭,他若有所指地開口:“沒想到我們安安還挺下得去手。”

祁安:“……”

“真像只小貓。”陳澤野眉梢微揚,“還是喜歡咬人的那種。”

祁安沒什麼勇氣多看,乾巴巴只能憋出一句:“是你先欺負我的。”

“是麼?”陳澤野扯過她手腕,抵在身前第二顆紐扣的位置,“我有這麼混蛋嗎。”

祁安抿唇不肯說話,他便輕飄飄地自問自答,心情聽起來卻更好:“好像確實有呢。”

“那該怎麼辦。”陳澤野頭頸低下來一點,額頭和她抵在一起,鼻息相互糾纏,“真是委屈我們安安了。”

“但這個我可能沒法改。”

他聲線壓得更低,漣漪般層層氤氳散開,一字一句強調:“對你我有本能慾望。”

慢慢吞吞吃過早飯,他們收拾東西準備出門,祁安站在衣櫃前面,心裡無端冒出緊張情緒。

她手裡拿著一件淺色t恤,很家居素淨的款式,比在身前去看陳澤野:“穿這個可以嗎?”·

“是不是太隨意了啊。”沒等聽到他的答案,她自顧自地皺眉否決,“感覺不夠正式。”

祁安轉身把頭埋回去,翻找出另一件連衣長裙:“那這個呢?”

“會不會好一點?”

陳澤野就靠在門邊,看著她這一系列動作:“我覺得都很好看啊。”

沒有敷衍的意思,他是實話實說。

就算祁安身上裹的是麻袋,落在他眼中都是漂亮的。

祁安肩膀一下子塌陷,擰著手指更加糾結起來。

陳澤野看出她的不安,過去把她手中的衣服拿走,掌心下滑同她十指相扣,指腹溫熱乾燥,一下下蹭著她的手背:“寶寶。”

“幹嘛這麼緊張啊。”

“我們就是過去祭拜,你放輕鬆一點。”

祁安悶悶地鼓起腮,聲音也逐漸弱下來:“可這是我第一次去看你媽媽。”

“總擔心——”

“沒什麼好擔心的。”陳澤野唇角勾起笑意,輕輕晃著她胳膊,“我們安安善良又懂事,不會有人不喜歡的。”

“更重要的是。”

他字句更篤定一點,

聽起來讓人格外信服:“我愛你,

你也愛我,我們之間一直都是雙向奔赴。”

“這些就足夠了。”

陳澤野掌心貼在她臉上,提著她嘴角擠出笑:“所以別再胡思亂想了。”

“想穿什麼就穿什麼,媽媽不是規矩那麼多的人。”

祁安眨了下眼睛,又聽見他聲音很輕地說:“而且是我賺了。”

她願意和他在一起,是他賺大了。

午後陽光正好,天空被洗刷得湛藍,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草木氣味。

陳澤野左手拿著鮮花和祭品,另一隻手緊緊牽著祁安,他今天罕見的穿了黑色西裝,挺闊布料襯得身形利落,修長落拓。

他們緩緩在墓碑前停下,陳澤野蹲身將花放好,澄黃光線從他眼睫縫隙裡穿過,落下一層淡淡的陰影。

骨骼分明的指節擦過碑角,帶著數不清的眷戀與思念,不知沉默多久,他喉結輕滾著開口:“媽。”

“我來看您了。”

祁安看向照片上的女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沈初宜的模樣,也是第一次發現,陳澤野的眉眼與她極為相像,基本上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只不過她氣質更為柔和,臉上掛著明媚溫暖的笑,就像小時候在電視節目上看過的那種知心姐姐,讓人情不自禁想要去親近,想要去擁抱。

即便沒有真切地接觸過,但祁安還是能夠確定,她肯定是一位特別好的母親,不然也不會教育出陳澤野這樣的孩子。

他雖然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神色中帶著幾l分混不吝的痞,其實心思足夠細膩,總能發現其他人看不見的情緒,為人處事周到細緻,會照顧人更會愛人。

溫柔這個詞似乎和他不太搭配,但祁安還是想這樣來形容他。

陳澤野是個很溫柔的人。

沈初宜當然也是。

可是她卻經歷了那麼多糟糕的事,並且永遠留在了最燦爛的年紀。

想到這裡,心底那根最柔軟的弦被觸動,眼眶釀出幾l分酸澀,祁安無聲攥緊陳澤野的手,讓他知道他並不是孤身一人。

她還在這裡陪著呢。

陳澤野感受到她的小動作,勾起唇偏頭朝她笑笑,漆黑眼瞳中有難言的溫柔,示意她自己沒事,然後才繼續往下說:“好久都沒來看過您了,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我現在過得很好,身邊有了很愛的人,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樂,不再像從前那樣渾渾噩噩。”

“其實很多年前就和您說過的,我有一個特別特別喜歡的女孩,只不過一直沒機會帶她來看您。”

陳澤野指腹在她無名指處的戒指上摩挲,語速放緩:“是因為有她在,我才有生活下去的勇氣。”

七年前夏夜的那場暴雨,陰差陽錯把他們困在一起。

兩條原本平行的軌距自此產生交點,腐朽蒙塵的歲月終於迎來新生。

一陣微風吹過,祁安身上那件白裙的裙襬

被揚起,如同白蓮散落綻放,她唇瓣翕動開合,落下的話語有些顫:“阿姨您好。”

“我叫祁安。”

明明提前練習過很多次,可現在還是會不受控制地慌亂,想要說的話蓄滿積在胸口,像是纏繞難解的絲線,兜兜轉轉理不清頭緒。

祁安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也是阿澤的女朋友。”

“請您放心,以後的日子裡,我會好好陪伴他,照顧他,不會再讓任何人去欺負他。”

會做他的避風港,會治癒他從前那些傷疤,會給他全部的愛。

“我知道您肯定很愛他,也很掛念他。”

“他也一樣,雖然嘴上不說,但真的很想您。”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斂去酸澀和溫柔,唇角彎起弧度:“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也請您常來夢裡看看他。”

告訴他不要難過不要自責,那些過往意外都不是他的錯。

陳澤野眸色漸深,眼眶裡隱約有了溼意。

看著女孩柔和的側臉輪廓,他突然想起來很久之前聽過的,陳奕迅的那首《無條件》。

“仍然我說我慶幸。”

“你永遠勝過別人。”

在漫長的銀河歲月裡,祁安才是那個最懂他的人。

她總能看穿他不為人知的脆弱,看穿他的遺憾,然後用不動聲色的方式去彌補,去填滿。

就好像是迷失方向的旅者,歷經狂風暴雨,翻越重重障礙,磕磕絆絆披荊斬棘,終於得以窺見天光,在絕境中撥開迷霧。

喉結艱難晦澀地上下滑動,他抬手攬住她單薄的肩,指腹揉在眼尾上:“好了。”

“媽媽肯定都能聽見的。”

他們一起朝墓碑鞠躬,陳澤野嗓音低沉:“媽。”

“您會祝福我們的對嗎?”

又一陣風吹過,濾去盛夏時分的悶燥,捲來的只有溫熱與和煦。

就像幼時媽媽的懷抱一樣。

也許這就是她的回應吧。

陳澤野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我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望您。”

轉身離開的路上,祁安低頭默默跟在陳澤野身後,心口就像是被灌上一杯高濃度的檸檬水,酸酸漲漲不太舒服。

她一直在想沈初宜,替她感到難過可惜。

當她埋進婚姻殿堂的時候,肯定也是期待雀躍的吧。

沒想到這卻成了悲劇的開始,本該幸福順遂地度過一生,最後卻落到這樣的結局。

她用指腹擦掉眼底的氤熱,抬眸想和陳澤野說些什麼,可看清周遭場景後脊背卻是一僵,話語也卡在喉嚨裡。

原來他們根本就沒有往出口的方向走,而是——

也就是那一刻,她猛然間遲鈍地反應過來。

為什麼陳澤野今天會穿西裝。

為什麼他手中還剩下一束花沒有放。

陳澤野牽著她在祁俊良的墓碑前停下,完全不同於剛才的鎮定

自若,狹長凌厲的眉眼中染上嚴肅,還有幾l分鄭重。

“祁叔叔你好。”

男生身形挺拔頎長,如同立於山頂的柏松,聲線沉沉冽冽:“我是陳澤野,也是安安的男朋友。”

“我今年二十二歲,臨舟本地人,母親在多年前意外去世,父親從商,不過我們之間的關係並不好,早已斷絕關係。”

“我本科就讀於加州理工學院,大三那年回到江北大學交換,現在正在創業初期,事業稍見成效。”

“今天貿然前來拜訪,是想徵求您的同意,我想娶安安為妻,和她相伴一生。”

“我同她於七年前相識,那時她救了我的命,也在我心中播下一顆悸動的種子,高二那年我們有幸同班並且相愛,我當時便發誓要用一生的時間愛她護她。”

“可事與願違,我們還是因為不得已的變故和阻撓分開,讓她一個人吃了四年半的苦,我很愧疚,更加心疼。”

陳澤野語氣微頓,似在哽咽:“好在她還願意愛我。”

“這七年來的每一天,我對她的愛都足夠真誠,今天在這裡我也再次和您做出保證。”

“在我有限的生命中,我會拼盡一切去愛她,會給她最好的生活,為她遮風擋雨,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

“哪怕某一天我不幸出了意外,也會有人替我來照護她。”

“我手中現有的財產並不多,但已全部轉到她的名下。”

“我會護她一生周全,她的命比我自己還重要。”

“請您放心,也請您監督。”

祁安聽他說過很多次情話,可眼淚還是不聽話地往外掉,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向地面上砸。

這些話當然不是臨場能發揮出來的,所以他到底提前準備了多久?

“幹嘛啊你。”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眶紅得有幾l分委屈,“幹嘛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她才不允許他有意外發生。

“別哭啊寶寶。”

陳澤野手臂圈繞過她肩膀,把人牢牢抱進懷裡,用掌心擦乾她的淚,寵溺又無奈地哄著:“要是讓叔叔看見了,還以為是我欺負你,讓你不開心了呢。”

“這樣他還怎麼敢把你交給我啊。”

祁安覺得他這話很有道理,連忙胡亂地去抹眼淚,抑著鼻音和祁俊良解釋:“爸爸你不要誤會。”

“阿澤他對我非常好。”

“是除了你和弟弟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了。”

“我願意嫁給他的。”

陳澤野看著她微顫的眼睫,笑著在她頭頂揉了把:“傻不傻啊。”

祁安也有很長時間沒來看望過,藉著今天這個機會,她站在墓前和爸爸說了很多話。

陳澤野就那麼陪在她身邊,寬厚手掌握住她的,不時幫她把掉落的碎髮掖到耳後。

而照片上的祁俊良眉眼溫和,黑白笑眼凝視著他們的身影。

從墓園出來

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下山頭,暮色餘暉遍野,灑下數不盡的溫柔。

兩個人牽手慢慢走在街頭,身影被黃昏無限拉長,傍晚的溫度還是很熱,陳澤野在路邊甜品店給祁安買了個冰淇淋。

祁安正小口小口咬著奶油,身旁人忽然出聲叫自己:“寶貝。()”

“?()”

“你說叔叔他——”

陳澤野語氣停頓幾l秒,彷彿陷入某種深思:“會同意你嫁給我嗎?”

“當然會啊。”祁安沒有半分猶豫,打消他那些亂七八糟的顧慮,“阿澤你不要瞎想好不好。”

陳澤野沒說話,很淡地笑了下。

祁安不滿意他這種態度,踮起腳強硬摟住他脖子,佯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再說這種話,我可真要生氣了。”

“好好好。”

陳澤野哪裡捨得讓她生氣,立馬服軟認錯:“以後都不說了。”

最後兩口冰淇淋吃完,祁安彎起一對杏眼,唇邊兩個梨渦淺淺,軟乎乎地朝他笑起來:“其實我心裡一直有個秘密。”

“阿澤你想不想聽呀?”

陳澤野眸光閃爍,低頭靠她更近:“是什麼?”

太陽徹底躲到山下,城市路燈在這一刻亮起。

懷中是愛了多年的姑娘,他聽見她細聲說:“陳澤野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值得所有幸福與美好。”

陳澤野呼吸停了瞬,喉嚨思緒都發緊,心臟有種被擊中的感覺。

他掌心扶住她纖瘦的脖頸,然後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

唇瓣被重重摩擦,他嚐到她嘴裡殘留的甜膩,氣溫驟然降低幾l度,祁安那件裙子的布料很薄,陳澤野用西裝外套把人裹進懷裡。

熱度迅速侵蝕這塊領域,本就稀少的氧氣更是被悉數攫取。

祁安手指無力抓住他肩膀處的布料,關節用力泛白逼近,長睫如同被雨水淋溼的蝴蝶羽翼,在無措中翻飛顫抖。

那個吻不知道到底持續了多久,只知道耳邊車水馬龍喧鬧,他們卻肆無忌憚地交換呼吸與心跳。

祁安被吻得太過,發不出完整的字音,指腹戳上他後頸的發茬,喘息急促像是擱淺的魚。

到最後是真的沒力氣,陳澤野戀戀不捨地把人放掉,他眼尾還浸著情.欲的顏色,手臂把她擁得特別緊,另一隻手又去抬她下巴,細細密密地吻她臉頰。

這樣的吻太犯規,祁安完全招架不住,就像是被煮熟的蝦子一般,到處都蔓延著讓人迷醉的緋色。

“好啦。”

小姑娘面子還是薄,承受不住太多周遭的眼光,小幅度扯扯他的衣角:“已經親好久了。”

陳澤野直白地承認:“但我還是覺得不夠。”

錢祁安牙齒咬在下唇上,似乎是有些為難,還有些不好意思,眨眼的頻率都變快:“那等到回家好不

()好?”

“回家再讓你親。”

陳澤野勾著她手指得寸進尺:“回家可就不止是親了。”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祁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陳澤野凌亂的氣息尚未穩定,瞧見她這種可愛的反應,沒忍住就笑出來,低頭在她臉頰上又親了下:“逗你的。”

“怎麼這麼容易害羞。”

紅磚石路上兩道身影重疊,他們安安靜靜抱了好一會兒,體溫相互熨帖,陳澤野回應她之前的話:“你也一樣。”

“安安也是世界上最好的。”

祁安雙手都環在他腰上,臉頰柔柔蹭著襯衫布料:“我們都是最好的。”

風過了很久也沒能停下,陳澤野掌心撫著她的長髮,在信號燈由綠轉紅的那一秒,開口低聲問她:“這個月去領證好不好?”

這個問題來得過於突然,祁安很懵地眨了下眼睛,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先一步給出肯定答案:“好呀。”

“都不用多考慮一下嗎?”

祁安搖搖頭,下巴貼著他胸口,琥珀色眼眸中澄滿認真:“我已經考慮很久了。”

也許是從收下他那枚銀戒開始。

也許是從答應他那段告白開始。

也許是從接過他那塊金牌開始。

或者是更早。

無數個心動的瞬間裡,她都暗自許願,能和眼前人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所以這並不是陳澤野年少時的夢。

更是祁安情竇初開的夢。

陳澤野眼底的笑意深了些:“那也不問問我為什麼是這個月嗎?”

祁安仍是那副很乖的模樣:“聽你的就好。”

但陳澤野還是同她解釋:“因為下個月我就二十三歲了。”

很含糊的一句話,祁安卻很快明白過來。

五年前的那個冬天,她被陸睿誠刺傷大病未愈,在醫院後面的花園裡,他們曾有過約定。

他說等到他二十二歲,就要娶她回家。

陳澤野這次沒有食言。

祁安心口一瞬間變得好軟,就像是被泡進溫水當中,她主動湊近貼靠過去,唇在她喉結那裡輕碰了下。

陳澤野反抓住她手腕,低低地像在警告:“別再招我了。”

祁安舔了下嘴唇,很聽話地老實下來,話題又繞回之前那個:“明天就去嗎?”

“可是明天好像不行啊.....”她自言自語地算著日子,“工作人員週末不上班啊。”

陳澤野又被逗笑:“就這麼急著嫁給我啊。”

祁安聽出他在調侃自己,也順著往下說:“是啊。”

“想早點嫁給你。”

“不可以麼?”

“當然可以啊。”陳澤野在她臉頰上捏了下,“我也想早點娶你回來。”

“六月三十怎麼樣。”

“不怎麼樣。”祁安難得反對他的想法,眉心不解地擰起,

“那天是你生日。”

陳澤野嗯了聲,語調不太在意:“我知道啊。”

“為什麼要在你生日時領證啊。”祁安怎麼想都想不明白,“那天已經足夠重要了,我不想做其他事。”

她說的陳澤野都懂,這種反應也在意料之中,他摸了摸她的發讓她別急:“寶貝你聽我把話說完。”

“其實我不喜歡過生日。”

祁安一瞬間怔愣住,忽然想起那年他們分開的太倉促,還沒能一起迎來夏天,自己也從來都沒陪他慶祝過生日。

今年還是第一次。

陳澤野沒打算瞞,把真實想法都告訴她:“我總覺得我母親的苦難,是從我出生那天才真正降臨的。”

沈初宜本來是有機會擺脫的。

可陳澤野的到來,讓她放棄最後一次抗爭。

他用這份母子血緣親手為她打造出一把枷鎖,將她困於不見天日的黑暗當中,夜夜折磨,忍氣吞聲。

“自從媽媽去世後,這麼多年我一直都不過生日。”

陳澤野慢慢笑起來:“所以我才想在那天帶你去領證,賦予它全新的意義。”

從今往後的漫長歲月,那些自責和痛苦就此勾銷,換成同她有關的歡喜。

祁安心疼得要命,反駁的話再說不出半句,領證日期也就這樣確定。

回到江北的日子和之前沒什麼不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可他們心中隱隱都多出一份期待。

書桌旁邊的日曆上,六月三十那個日期被重點圈出來,倒計時提醒的數字越來越短,只剩半個月不到的時間。

祁安把這個消息發到小群裡,短短十幾l分鐘,群消息多到刷屏。

大部分都是鍾思琦和嘉嘉在說,偶爾夾雜幾l句溫溪亭的話。

【鍾思琦:我靠?是我加班加出幻覺了嗎?你們認真的?】

【溫溪亭:這個月月末就要去領證啦?】

【鍾思琦:不是你才二十二歲啊!】

【鍾思琦:我二十二歲還沒談過戀愛呢,你都要結婚了?】

【嘉嘉:這有什麼好稀奇的。】

【嘉嘉:陳澤野可是十七歲就和她求婚了,我們安安都等他五年了,再不結婚我都替他們著急。】

【鍾思琦:……】

【鍾思琦:我居然覺得你說的有道理。】

【嘉嘉:還有啊。】

【嘉嘉:二十二歲沒談過戀愛,絕對是你自己的問題。】

【鍾思琦:?】

【鍾思琦:你懂什麼,我那是不想談。】

溫溪亭沒有跟著他們兩個鬧,說出自己的擔心:【這樣會不會太趕了啊。】

祁安好不容易翻完聊天記錄,騰出手打字回覆:【不會。】

【就是去領個證而已,沒有太多要準備的。】

【溫溪亭:那還好。】

鍾思琦還是不太放心:【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嘉嘉也在下面附和:【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安安你就一點都不害怕嗎?】

憑心而論,她自己是有一點害怕的。

就算和蒲興在一起這麼多年,蒲興也是一心一意地對她好,她卻從沒有過結婚的打算。

不是不想,更多是不敢。

他們都還太年輕了,身上不穩定的因素太多,誰都不敢確定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所以不約而同地選擇保持現狀,及時行樂,享受當下的溫存和快樂。

祁安完全沒有這種顧慮,兩個字回得很乾脆:【不怕。】

【嘉嘉:為什麼啊?】

祁安嘴角不自覺揚起笑,指尖在鍵盤上輕敲:【因為他是陳澤野啊。】

是永遠陪伴在她身邊的陳澤野。

是願意給她所有愛的陳澤野。

也是全世界最好的陳澤野。

……

又過了一個周,陳澤野他們研發的那款遊戲流水再創新高,工作室裡的幾l個人吵著要出去聚餐,順便提前慶祝他們新婚領證。

祁安那天沒什麼事做,剛好在工作室寫論文,陳澤野把電腦合上,走過去貼在她耳邊問:“要去嗎?”

那幫人和她早已混得很熟,大膽的起鬨鬧她,祁安不太能應付這種,點頭答應下來:“去吧。”

他們選定的那個地方離江大並不遠,是大學城裡很有名的一家餐吧,步行過去只有幾l百米。

週末傍晚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他們忘了提前預定,好在大廳裡還有空位,u形的長條桌並不狹窄,能容納十多個人那種。

過道來來往往的雜人太多,難免會有磕碰,陳澤野讓祁安坐在靠角落的位置,又從口袋裡拆了片溼巾,仔仔細細幫她擦拭餐具和桌椅。

這一套動作他做得很熟練,就好像是某種本能反應,周圍那幾l個男生看在眼裡,紛紛鬧騰地鬨笑起來。

“咱們平時哪能看見野哥這麼和顏悅色的一面啊。”

“真是託了嫂子的福氣。”

陳澤野淡淡睨了他們一眼,神色是毫不掩飾的嫌棄,他把該弄得都弄好,然後才貼在她身邊坐下,拿起菜單幫她點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太熱,入夏後祁安腸胃還是不好,太硬太辣的食物都不能碰,陳澤野給她挑了幾l樣好消化的,又嫌這裡的果汁太涼,起身出去給她買白桃牛奶。

江馳逸的車隊恰巧在這裡開慶功宴,兩個人就這樣沒防備的,在玻璃門外面遇見。

“這麼巧?”江馳逸剛從歐洲比賽回來,長途跋涉後眉眼裡帶著倦怠,“和安妹一起出來吃飯?”

陳澤野點點頭:“還有工作室裡的人。”

江馳逸剛知道他們要領證的事,第一反應還是覺得意外:“真的定下來了?”

他話說得模糊,但兩人心照不宣都清楚。

陳澤野懶懶散散笑起來:“你不是早就知道。”

江馳逸抬眉:“我知道什麼?”

他笑得更肆意,拖長語調悠悠回答:“知道我心急啊。”

江馳逸低聲罵了句髒話:“真沒想到你這麼他媽急。”

“還以為你要等到創業成功,一切都穩定下來,才會去考慮這件事。”

陳澤野斂去眼中的鬆散,語氣堅定卻平靜:“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娶她才是我人生裡第一要緊的事。”

“沒聽過那句話麼?”

他食指抵在眉心上摁了下:“先成家,再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