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216章 歿

又兩日,訃聞送至,李惟儉早有準備,一早收拾停當,驅車趕赴寧國府探喪。

到得寧國府前,下車便見寧國府大門洞開,兩側挑著連串白燈籠。門前人來人往,那賈珍如喪考妣,正與一老者說著什麼。

“合家大小,遠近親友,誰不知我這媳婦比兒子還強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見這長房內絕滅無人了。”說著便哭將起來,一雙眼睛腫得好似爛桃一般,可見這幾日沒少哭。

那老者略略勸慰,賈珍就道:“如何料理,不過盡我所有罷了!”

瞧見李惟儉落車行來,賈珍緊忙別過那老者,擦了擦眼淚迎上前道:“儉兄弟來了。”

李惟儉拱手道:“珍大哥節哀順變,畢竟人死不能復生。”

賈珍嘆息著點頭,卻並不言語,好似哀莫大於心死。

便在此時,忽聽不遠處有人招呼,扭頭便見賈蓉與薛蟠一道兒而來,到得近前,賈蓉便道:“父親,這幾日看板,那幾副杉木的都不中用。兒子正心裡發愁,可巧薛大叔說家中就有一副現成的……額,儉四叔來了?”

李惟儉略略點頭,那薛蟠瞥見李惟儉,頓時面上打怵,憨笑著招呼一聲,緊忙與賈珍說道:“我們木店裡有一副,叫作什麼檣木,出在潢海鐵網山上,作了棺材,萬年不壞。這還是當年先父帶來,原系義忠親王老千歲要的,因他壞了事,就不曾拿去。現在還封在店內,也沒有人出價敢買。你若要,就抬來罷了。”

賈珍頓時欣喜,忙道:“若是方便,還請文龍抬過來,也讓我瞧上一眼。”

那薛蟠得意道:“就知珍大哥有此一說,我早叫人抬了來。”說罷朝後頭招招手,便見四個夥計吭哧吭哧抬著一副棺木行了過來。

李惟儉也不急著進去了,搭眼一觀量,便見幫底皆厚八寸,紋若檳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璫如金玉。大家都奇異稱讚。

賈珍笑問:“價值幾何?”

薛蟠笑道:“拿一千兩銀子來,只怕也沒處買去。什麼價不價,賞他們幾兩工錢就是了。”

賈珍聽說,忙謝不盡,即命解鋸糊漆。

偏巧此時賈政自內中行出,看了那棺木頓時皺眉不已,說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殮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

此時,賈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這話如何肯聽。

賈珍要作死,便任他作死就是,李惟儉懶得勸說,當即領著丁家兄弟提了祭禮入內。

尋了賴升將祭禮送了,丁家兄弟自是留在外間,賈薔此時緊忙迎上來,引著李惟儉入內弔唁。卻見刻下大廳裡一百單八眾禪僧分列兩側,梵音陣陣,好不熱鬧!

算起來秦可卿可是李惟儉的晚輩,因是隻略略停足,李惟儉便行了出來。那賈薔跟在左近,隨口說了不少。

卻是秦可卿過世那日,偏巧尤氏胃病犯了,起不得身來,賈珍正發愁不知內宅交給誰人打理,寶玉便獻計,說不如請王熙鳳幫著料理。賈珍求肯了一番,王熙鳳念及與秦可卿的關係,這才應承下來。

如今王熙鳳便在後頭料理著,她管家榮國府數年,此番料理喪事雖是頭一遭,卻樁樁件件條理分明。

說過鳳姐兒,又說那天香樓另設一罈,請了九十九位全真道士,要打四十九日解冤洗業醮。

待秦可卿入殮後還要停靈會芳園,再另請五十眾高僧、五十眾高道做法事。

饒是此時李惟儉財大氣粗,也被賈珍的大手筆震得不知如何言說。停靈四十九日,還請了數百僧道做法事,為了個秦可卿,賈珍這是不過了啊!

李惟儉停留一陣便要走人,偏生此時自內廳行來一眾人,搭眼看將過去,便見是王熙鳳將尤老孃與尤二姐、尤三姐送了出來。

李惟儉乾脆停下腳步,那王熙鳳自然也瞧見了李惟儉,當即遙遙招呼一聲:“儉兄弟。”

那尤老孃聞聲看將過來,頓時眼前一亮,緊忙與尤二姐、尤三姐嘀咕了兩句,隨著王熙鳳笑吟吟便行了過來。

幾個女子到得近前,李惟儉只朝著尤老孃略略頷首,隨即打量著王熙鳳道:“二嫂子料理喪事,瞧著好似憔悴了幾分。我也不知如何幫襯,秋芳、紅玉這些時日也不算太忙,二嫂子若是忙不過來,大可叫秋芳與紅玉來幫手。”

王熙鳳主理寧國府,那榮國府中的大事小情也要一併料理了,雖心下有大權在握的快感,卻也感身心俱疲。偏生東西兩府只有個平兒能幫襯著,賈家的爺們兒更是一個個眼高手低,餘者唯有大嫂子李紈昨兒過問了幾嘴。

可李紈還擔著王府西席的差事,等閒哪裡能抽得出空來?這般關切,幾日裡還是頭一回。

王熙鳳心下略略發酸,面上卻笑道:“勞煩儉兄弟關切了,說起來只是勞心,就是事兒多、繁雜——”略略思忖,又道:“——秋芳還要忙著廠子裡的事兒,我看紅玉是個伶俐的,儉兄弟若捨得,不若讓紅玉過來幫襯我幾日。”

李惟儉笑道:“二嫂子哪兒的話?明兒一早我就讓紅玉來尋二嫂子。”

王熙鳳道過謝,趕忙道:“這會子正要尋珍大哥商議事兒,我就不招呼儉兄弟了。”

李惟儉道:“二嫂子自去忙碌就是,我這邊廂也要先去衙門了。”

當下王熙鳳去尋賈珍商議,李惟儉出了儀門會同丁家兄弟往外就走。那尤氏母女又追將上來,尤老孃就道:“李爵爺,這會子府裡頭亂成一團,我也不好攪擾著讓人派車送了。不知李爵爺順不順道……”

尤氏母女可是給個顏色就開染坊的主兒,李惟儉哪兒會給自己找不痛快?當即說道:“這卻不湊巧了,本官正要去工部衙門。不若如此,我打發人為安人叫一輛馬車?”

尤老孃笑意不減,連連頷首道:“如此也好,那就勞煩李爵爺了。”

李惟儉頷首,點了丁如鬆快步而去,自己則與丁如峰乘了馬車,一路朝工部造器坊而去。

到得翌日,紅玉乘了馬車去往榮國府,尋了王熙鳳,這才一道兒往榮國府而去。紅玉本就伶俐,又熟稔府中規矩,大事小情處置起來自是得心應手,果然為王熙鳳分擔了不少,惹得王熙鳳不住的稱讚。

待晚間回來,饒是以紅玉的伶俐勁兒也不住咋舌,忍不住說道:“四爺,蓉大奶奶身邊兒的瑞珠死了,說是觸柱而亡。”頓了頓,見李惟儉只是點頭不曾應聲,紅玉就道:“今兒下頭婆子說嘴,都道此事怕是另有隱情。偏生被二奶奶聽到了,那領頭的婆子被打了板子,下晌就打發出了寧國府。那寶珠說是被珍大爺收養了,如今就停靈登仙閣。”

“額,還有呢?”

紅玉就道:“還有,蓉大奶奶身邊兒的寶珠,甘願認蓉大奶奶為義母,誓任摔喪駕靈。珍大爺吩咐下來,如今闔府都稱寶珠‘小姐’呢。”

此時正用著晚飯,傅秋芳聽聞此言蹙眉不已,一想起此前李惟儉所說,頓時壞了胃口。撂下碗筷就道:“都道髒唐臭漢,妾身以為只是過去這般,不料當今之世竟也有這等亂了倫常之事!那賈家……寧國府就不怕遭了報應嗎?”

傅秋芳崇佛,信因果報應之說,方才有此一說。李惟儉卻是不信的,只是傅秋芳此時二十有一,心智早成,強行扭轉了只怕反而不美,因是李惟儉只道:“驕奢淫逸,不外如是,咱們引以為戒就好。”

傅秋芳心有餘悸道:“老爺賺下這潑天富貴,只怕不比寧國府差到哪兒去……回頭兒妾身好生掃量下家中僕役,將那存了倖進之心的小人盡數打發出去。來日老爺子嗣繁多,須得早早立下規矩,可不好與賈家一般。”

說到此節,傅秋芳不由得憂心林姑娘,她這般年歲,可能當得好這個家?

李惟儉就道:“我又不是個慣孩子的——”頓了頓,灼灼盯著傅秋芳,暗忖莫非傅秋芳想要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