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二十七章 風戲雪殘、念君心暖

方才眾人在花園中游逛,有丫鬟、婆子照應著,自是不拘小節。刻下入得樓裡,中間便擺了屏風略作遮掩。女眷那頭兒,自有保齡侯夫人與王熙鳳照應著;這邊廂則是李惟儉、史纕、史穰、寶玉、賈環、賈蘭。

這史纕、史穰都是儒學出身,李惟儉雖也能說得上話,卻心下不耐。反倒是賈蘭與二人相談甚歡。剩下賈環埋頭吃喝,寶玉頻頻朝屏風那頭觀望。李惟儉乾脆抱胸觀戲。

有道是‘玉樓高處唱屠蘇,舞袖飄飄飛樓間’,許是用了心思,李惟儉還真聽出幾分韻味來。

奈何崑曲實在太過雅緻,沒一定的文學底蘊全然聽不懂,是以如今只在權貴、士大夫之中流傳,遠不及徽班的勢頭。

待到得下晌,寶玉心中念著姐姐妹妹,枯坐愈發無聊,因是起身託詞‘更衣’,便出得山水樓朝外間行去。

一旁的賈環眼珠亂轉,摸了摸懷裡藏著的大號爆竹,緊忙將一塊桂花糕嚥下,捂著肚子便道:“誒唷,不行了不行了,我先出去一趟。”說罷起身也捧腹而走。

寶玉隨行自有丫鬟,那賈環卻不曾帶,史纕緊忙要打發丫鬟隨行,賈環心中藏著奸,哪裡敢讓丫鬟跟著?只胡亂擺了擺手,便一溜煙兒的沒了蹤影。

李惟儉看在眼中,哪裡不知賈環心思?正覺看戲煩悶,乾脆也起身道:“飲多了茶水,我也去更衣一番,二位世兄稍坐。”

史穰起身道:“世兄稍待,我這就叫丫鬟引路。”

李惟儉便笑道:“前有寶兄弟、環兄弟,還怕尋不著地方?不用了。”說著又按了下賈蘭的腦袋:“少吃些甜食,小心齲齒。”

賈蘭咧嘴笑了,頓時露出缺了門牙的漏風嘴:“舅舅放心。”

李惟儉信步而出,臨出樓前回首觀量一眼,卻見女眷坐席裡,二嫂子王熙鳳不知何時早已離去。

卻說寶玉出得山水樓,忽見林中兩隻錦雞嬉戲,頓覺有趣,因是領了丫鬟乾脆進林中觀量錦雞嬉鬧。

過得須臾,賈環追將出來,卻哪裡尋得見寶玉身形?依稀記得茅廁便在左近,這廝便快步尋了過去。到得松香館,隱約聽得內中有人言語,賈環便斷定必是寶玉。當即取了火摺子吹燃,掏出大號爆竹點了引線,隨即胡亂丟過牆去,繼而扭頭就跑!

跑出去幾十步,待繞過百花亭,方才聽得一聲巨響。賈環頓時掩口大笑不已,心下暗忖,這下就算炸不死寶玉,也得將寶玉嚇個好歹!

忽聽腳步聲漸近,賈環連忙矮身藏在亭下,直到腳步聲走遠,這才一路瘋跑著回了山水樓。他卻不知,方才過去之人正是李惟儉。

李惟儉聽得炸響,先是快行幾步想著瞧個樂子,繼而又放緩腳步……他又不欠寶玉的,去得早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思忖間到得松香館前,便聽得內中王熙鳳罵道:“沒用的東西,可見平日裡是白養了你!”

隨即便有小丫鬟委屈道:“二奶奶,我……我實在撐不住。不然我去叫了平兒姐姐來吧?”

李惟儉心下愕然,怎地內中是王熙鳳?

他咳嗽一聲,內中聲響頓時一滯,王熙鳳氣哼哼問道:“誰在外頭?”

“可是二嫂子?我是李惟儉啊。”

“啊?”王熙鳳聲音頓時為之一變:“天可憐見,幸而來的是儉兄弟。方才也不知哪個瞎了心的丟了爆竹進來,我起身一時不查,扭了腳踝,這會子吃疼的緊。勞煩儉兄弟去叫平兒來,我這小丫鬟年歲小、氣力不足,扶著我站穩都難。”

李惟儉四下看看,便見果有丫鬟朝這邊查看。緊忙招招手,到得近前方才認出,竟是湘雲身邊兒的丫鬟翠縷。

翠縷緊忙入內幫手,半晌與那小丫鬟方才扶著眉頭緊蹙的王熙鳳行了出來。

李惟儉在茅山兩年略略學過岐黃,只觀量兩眼,見王熙鳳右足不敢粘地,頓時擺手止住:“且慢,二嫂子,你這情形看著不是扭傷,倒像是骨折啊。”

“啊?”

李惟儉正色道:“這等傷勢不可疏忽大意,若強撐著,只怕來日會有後患。”思忖著打發丫鬟去叫人再回返,實在繁瑣,李惟儉乾脆就道:“二嫂子還是回內中尋個椅子落座,打發丫鬟叫人抬了轎子來,趕緊請太醫診治才是。”

王熙鳳唬了一跳,見其鄭重其事,心下不敢輕忽大意,緊忙又回了松香館。翠縷情知此事緊要,緊忙快行去山水樓報信兒,李惟儉則留在內中陪著王熙鳳說話。

過得半晌,保齡侯夫人緊忙領著人趕來,隨行的還有府中太醫。那太醫道了聲‘得罪’,略略摸骨,王熙鳳頓時疼得倒吸涼氣。

太醫便道:“果然傷了骨頭,好在不曾錯位,回頭兒打了夾板再服幾副藥,過得一二月便無礙了。”

王熙鳳頓時欲哭無淚,省親在即,榮國府上下忙作一團,大事小情拿主意的是王夫人,經手的卻是她。再有,眼看就要臘月,暖棚果蔬已然上市,隔幾日不去查看一番,她又如何放得下心來?

萬萬沒想到,不過來保齡侯府熱鬧一遭,竟惹上這等禍事!

保齡侯夫人問過小丫鬟,聽罷頓時黑了臉兒:“哪裡來的禍害?將後花園裡的僕役聚攏了,一一查明,看看到底是誰做下的好事兒!”

王熙鳳正要附和,忽而瞥見李惟儉略略蹙眉又舒展開來,隨即饒有深意地瞥了其一眼。王熙鳳本就是個伶俐的性子,知曉史家家教森嚴,斷然不會有僕役丟爆竹嚇唬人。想想寶玉、賈環、賈蘭幾個年歲都不大,正是淘氣的時候兒,說不得就是這幾人造的孽!

只是家醜不得外揚,若保齡侯夫人戳穿,榮國府的臉面往哪兒擱?

因是王熙鳳趕忙道:“表嬸兒何必興師動眾的?不過是小事……再說今兒可是湘雲的生兒,總要等湘雲妹妹過了生兒再說。”

保齡侯夫人哪裡肯聽?只道:“璉哥兒媳婦莫說了,此事我自有主張。”

王熙鳳只好止住話頭,跟著僕役抬來軟轎,婆子將王熙鳳背進軟轎裡,方才抬著去了前頭。

其後太醫為王熙鳳診治,保齡侯夫人私下查問,李惟儉自是回返山水樓。又抽空叫過翠縷,將裝著賀禮的錦匣送了。

保齡侯夫人與王熙鳳一去不返,眾人只道二人私下說話兒去了。待到未時,流水單的席面傳上來,湘雲方才被翠縷叫出去,打開錦匣一瞥,見得內中那纏絲白瑪瑙手串頓時歡喜不已。

其後席間,笑語晏晏,推杯換盞。那湘雲多飲了兩盞,俏臉暈紅,時而便灑下銀鈴般的笑聲來。

及至申時末,戲班退下,酒宴撤去,丫鬟送上茶水來,眾人方才回味過來,怎地始終不見王熙鳳?

此時保齡侯夫人才玩味地說了王熙鳳受傷之事,眾人唬了一跳,緊忙到前頭觀望。

王熙鳳雖笑著只道並無大礙,那笑容卻極為勉強。保齡侯府不是香山別院,此處四下都有丫鬟、僕役看著,那賈環自以為得逞,卻不知早就落在人家眼中。保齡侯夫人查明此時,卻不知如何言說。

因是知道不曾查明,王熙鳳心思伶俐,單隻觀量保齡侯夫人面色便知醜事敗露。因是心下愈發氣惱!

略略盤算,賈蘭循規蹈矩、寶玉雖頑劣卻不會這般下作,儉兄弟自不用多提,算來算去也唯有賈環那下作胚子方才能做出這等事兒來!

王熙鳳心下暗恨,只道回了榮國府定要給賈環個好兒。

此時她腿腳不便,因是隻能求了李惟儉代為照拂一眾小的,李惟儉自然應下,招呼著三春、黛玉、寶玉、賈環、賈蘭等上了馬車。

也趁此之際,與二姐姐迎春、黛玉眉目傳情了一番,隨即一路護送至榮國府,見過賈母一面兒說明緣由,待入暮方才回返自家。

……………………………………………………

蘇州城外蟠香寺。

邢母嘮叨著:“今兒住持又來過一遭。”

邢忠靠坐椅上,手中拎著酒瓶,面上熏熏然。聞言卻是一言不吭。

其妻便道:“當家的,總要再尋個活計。前頭好歹靠著岫煙去揚州給人幫廚賺了些銀錢,如今花用一空,總不能沒了進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