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三十六章 芳園應賜大觀名

賈赦怒道:“老虔婆,你當我不敢?”

說話間霍然起身,正要邁步上前,忽而有僕役奔行而來:“大老爺,老太太傳話兒,請大老爺帶了賴嬤嬤速速去榮慶堂問話。”

賈赦身形一頓,略略思忖,惱道:“定是走漏了風聲,讓賴大那狗奴才告到了老太太面前。”

這會子大老爺賈赦雖心下忿忿,卻理直氣壯。其一,那賴尚文可是始作俑者;其二,單看賴家這園子,只怕比尋常的主子還要氣派。不問自知,賴家歷年必定沒少侵吞榮國府財貨。

因是賈赦雖不滿只抄撿了區區四千餘兩,卻氣定神閒道:“帶上這老貨,打道回府!”

當下賈赦領著三十幾個毫奴氣勢洶洶而來,趾高氣揚而去。須臾回返榮國府,過得儀門,打發兩個婆子將五花大綁的賴嬤嬤押送去往榮慶堂。

過抱夏轉過屏風,進得榮慶堂裡抬眼瞥見賈母面沉如水,大老爺一甩大氅,拱手問禮:“母親。”

賈母道:“大老爺為何忽而抄撿賴家?”

那賴嬤嬤哭訴道:“求老太太為老奴做主啊。”

老爺轉頭呵斥道:“噤聲!再多嘴立時打殺了賬!”

賈母氣得渾身哆嗦。賴家世代為奴,算算如今已然是三代,辦事極為妥帖,又因著伺候過老國公,賈母想著以孝治家,這才抬舉了幾分。家中奴僕上下其手,賈母又非耳聾眼花,心下哪裡不知?

只是賈母如今上了年歲,只想著安安穩穩高樂一番,雖託付王夫人掌家,卻知這兒媳婦不是個好相與的,因此事事留一手,又刻意抬舉賴家,以此來間接掌控榮國府。

賴尚文犯下這等事兒,賴家自是要懲處,可只懲處賴升那一房就是了,怎麼連賴大這一家子也要懲處?若賴家被連根拔起,賈母還如何掌控榮國府?

看著面前得意洋洋的大兒子,賈母好一陣心累。如今賈家一代不如一代,賈史王薛,賈家再沒支撐門面的人物,反倒要依仗王子騰的勢。有賴家在,賈母還從中轉圜平衡一二,沒了賴家,到時候王夫人一家獨大,可就真真兒的掌了家了!

偏生大兒子蠢笨如牛,不明就裡,這會子還自以為得計。倘若王夫人果然掌了家,大房、二房必鬥得不可開交,哪裡還維繫得了如今的局面?

刻下王夫人、邢夫人、坐輪椅的王熙鳳俱在,賈母不好點破此事,更不能點破。因是隻能默默運氣道:“少說些要打要殺的,老婆子聽不得這些不吉利的!”

賈赦拱手道:“母親,若不是那賴尚文,東府何至於淪落如此?倘若依著昨兒儉哥兒所說,只怕連珍哥兒此番都兇險了。闖出這般大禍,可見賴家這等背主之奴是留不得啦!虧得兒子昨兒夜裡想起此事,若再拖延兩日,說不得賴家早將細軟盡數藏匿了!”

那賴嬤嬤哭訴道:“老奴何曾藏匿了?都是幾輩子主子的恩賞,大老爺看不過拿去就是,何至於喊打喊殺啊。”

“呸!你這老貨幾輩子能攢出來二三萬銀錢起園子?”

賈母沉著臉問道:“不知大老爺此番抄撿了多少浮財啊?”

賈赦道:“粗略點算,四千兩有餘。待兒子責打一番,定將餘下財貨盡數討還。”

賈母氣急:“荒唐!”

賈赦頓時納罕抬頭看向賈母,就聽賈母呵斥道:“賴家在府中服侍了幾輩兒,從未失了本分,大老爺如此苛責,傳出去讓外人如何看我賈家?賴尚文攛掇蓉哥兒犯下大錯,自當懲處……可只懲處賴升那一房就是了,總不能連賴大、賴嬤嬤一併懲處了吧?

你這不肖的,氣死了老子,如今又要氣死老孃不成?”

賈赦眉頭一跳,生怕賈母情急之下將惜春之事說將出來,緊忙道:“母親——”

柺杖重重頓地:“滾回去抄寫孝經百遍,何時抄完何時再來見我!”

大老爺賈赦心下委屈不已,實在不明白因何惹惱了賈母。按理說賴家犯下大錯,再如何揉搓也不為過,怎地賈母如此氣急敗壞?

當下大老爺賈赦憋悶而去,待其走了,賈母緊忙命人給賴嬤嬤解了繩索。賴嬤嬤自是好一番哭訴,賈母嘆息道:“也無怪大老爺如此發作,你那孫兒闖下如此大禍,此番就當懲戒了。”

賴嬤嬤唯唯應下,跪伏叩頭不已,隨即賴大、賴大媳婦也入得內中,哭嚎著謝過賈母寬宥。

邢夫人眼看大老爺被髮落,鬧了個沒臉兒,只得灰溜溜而去。好在方才她不曾幫腔,不然這回也得被罰去抄孝經;王夫人看似面上不動,實則心下惋惜不已。倘若賈赦果然將賴家打殺了,到時她王夫人真正掌了榮國府的家,外頭又有兄長王子騰做依仗,再不是賈母可以隨意揉搓。真真兒是可惜了……

王熙鳳插科打諢一番,待出得榮慶堂便蹙起了眉頭。自打被李惟儉點醒,王熙鳳自是與王夫人面和心不和,暗地裡為大房謀算。

如今情形,賈母尚在,大房一動不如一靜。且大姑娘元春如今封了妃,二房聲勢更漲,虧得賈母尚在,不然說不得大房便要被二房謀算死了!偏生公婆貪鄙愚蠢,竟打起了賴家的主意。

那賴家分明是老太太的臂膀,大老爺將其斬去,折得是賈母顏面,損的是大房聲勢。沒了賴家,說不得大老爺、賈璉不知何時便會死得不明不白。她那姑姑王夫人,為著寶玉可是什麼事兒都能幹得出來啊。

鳳姐兒心下煩躁,偏生無人言說。賈璉只知貪花好色,自命風流,這等事兒便是與其說了也不過徒增煩惱。嘆息一聲,王熙鳳忽而想到,倒是可以尋個時候與儉兄弟言語幾句。

是了!儉兄弟與自己親厚,又瞧不上榮國府的家業,更為緊要的是智謀百出,不妨與儉兄弟問計一番。

方才拿定心思,忽而有丫鬟慌慌張張來報:“二奶奶,大姐兒病了!”

鳳姐兒略略回神,緊忙問道:“病了?怎麼病的?”問過方才看清,來的是女兒身邊兒的丫鬟豐兒。

豐兒哭道:“大姐兒自一早就哭鬧不止,奶嬤嬤餵了幾回也不吃,方才摸著頭上滾燙,竟發了熱!”

鳳姐兒頓時心下急切,連忙道:“快去請太醫來!”

當下再顧不得其他,緊忙讓平兒推著回返自家小院兒。聽聞此時,方才迴轉的王夫人也趕了過來。

須臾,擅小兒科的大夫揹著藥箱趕來,略略診治一番便笑道:“替夫人、奶奶們道喜,姐兒發熱是見喜了,並非別病。”

王夫人、鳳姐聽了,忙遣人問:“可好不好?”

大夫回道:“病雖險,卻順,倒不妨。預備桑蟲、豬尾要緊。”

鳳姐聽了,登時忙將起來。一面打掃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傳與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兒打點鋪蓋、衣服,與賈璉隔房,一面又拿大紅尺頭與嬤嬤、丫頭親近人等裁衣。外面又打掃淨室,款留兩個醫生,輪流斟酌診脈下藥,十二日不放回家去。賈璉只得搬出外書房來齋戒,鳳姐與平兒都隨著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

此時年關將近,又要預備省親事宜,鳳姐兒實在脫不開身,只得求肯大嫂子李紈代為管家。

王夫人雖心下極不待見李紈,卻也不好親自出面兒管家,因是隻能應承了。李紈推脫不得,臘月二十七與忠勇王次妃告了假,約定過了正月十五再重新入王府教導永壽郡主。

永壽郡主李夢卿視李紈半師半母,滿眼孺慕,自是十分不捨。轉天便拖著次妃送了謝師禮,倒是與探春、黛玉耍頑了一陣,直到下晌方才迴轉王府。

賈璉自打南下見過世面,離了鳳姐兒便要尋事,獨自在外書房睡了兩日,便十分難熬,只得尋清秀小廝去火。

轉眼到了年關前,李惟儉依舊送來年禮,一如往常。賈家雖看似一切如常,卻上上下下少了笑模樣。蓋因這會子賈蓉還看押在天牢,寧國府依舊封門閉戶,賈政顧不得清高,被賈母催逼著聯絡親朋故舊,雖上了不少請罪的奏書,卻如泥牛入海,始終不得聖人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