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黛 作品

鸞梟並棲(七)

梁喑熬了兩天沒閤眼, 眉宇間全是隱而不發的倦燥。

會議開了一場又一場,一天飛兩個城市,他像個高度精密的機器不間歇運轉。

股價持續下跌造成恐慌和焦灼,紅蕊沒見過樑喑接手梁氏時的樣子, 但還是擔憂地說:“梁總, 要不要休息一會?”

“不用, 直接說。”

紅蕊剛從醫院回來,裡裡外外圍了許多記者以及各種自媒體,爭先恐後啃食梁氏帶來的熱度。

她想盡辦法見到了家屬, 還未說明來意便被對方指著鼻子一頓臭罵,堅決表示不接受任何談判,一定會告梁氏, 就算他們人微言輕也一定要跟黑惡勢力抗爭到底。

紅蕊原本熬了兩天就暴躁,聽這話快氣撅過去。

“什麼黑惡勢力,我們又不是打算花錢買命, 現在最重要的是治病和找出真相。”

“把家屬全都查一遍。”梁喑摘掉眼鏡, 抬手在痠痛的額頭上按了按。

壓下懷念沈棲柔軟指腹的念頭,兩秒之內便恢復冷靜,“讓家屬提供完整的病例以及詳細的檢查報告, 包括毛髮指甲能化驗的地方全部化驗一次,另外再查他所有直系旁支親屬近半年來的異常收入, 還有醫療費用。”

“您懷疑有人在背後操縱?”

“目前不肯定,但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他們恨梁氏不肯溝通是人之常情,但以他們的生活條件能承受按秒收費的高額醫療, 這不正常。”

紅蕊點點頭, “是, 他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也覺得意外。”

廠內所有員工每年體檢,出事以後也安排了一次詳細的檢查,但並沒有發現有第二例器官受損症狀。

紅蕊說:“目前也沒有消費者提出用藥後有同樣症狀與死亡病例。”

“檢測機構那邊怎麼說?”

“在走流程審批,我已經在想辦法往前提了,爭取在一週之內拿到報告。”

紅蕊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不敢說沈棲兩天前已經取走了一份樣品。

她現在整個人都跟踩在刀尖上一樣,只能祈求樣品完全沒有問題,沈棲的身體好點兒再好點兒,千萬不要出問題。

“梁總,您兩天沒回家了,今晚回去嗎?”

梁喑重新戴上眼鏡,說:“過幾天,省得沈棲瞎操心。”

紅蕊鬆了口氣,抱著東西火速離開,梁喑側頭看了眼華燈初上的平洲夜景。

從他的辦公室落地窗幾乎能夠俯瞰全城,光影連綿如織反襯在玻璃上。

他撐著痠痛的頭微微閉上眼,還能記起沈棲被他抱著抵在落地窗玻璃上瑟瑟發抖的小模樣,那麼乖的圈著他的腰,眼裡全是慌張與無助。

應承總說他野心大,非要把全世界的錢都賺了才滿意,梁正則說他不懂愛,只有一身銅臭。

梁喑睜開眼,低低舒了口氣撥出電話。

那頭接得很慢,磨得他耐性全無才聽見一聲甕聲甕氣的綿軟嗓音,很小聲地叫他:“梁先生,有事嗎?”

“不方便接電話?”梁喑精神不自覺放鬆一些,含著笑問他,“還是不方便接我的電話,跟誰在一起呢。”

“嗯,方便的,沒跟誰在一起啊,我一個人呢。”沈棲回頭看了一眼實驗室,梁致謹和徐令知還在討論數據,怕他們聽見只好縮在角落裡小聲說:“您有事直接說就好了,嗯……我一會要和師父雕皮影,不能耽誤太長時間。”

“身上難受麼?”梁喑停頓了一會,問他:“需不需要我回去抱抱你。”

沈棲先是愣了下,過了會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皮膚飢渴症。

這段時間梁喑總愛親他抱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再發作過了。

“不難受的。”沈棲聽他嗓音啞的厲害,知道他也一定沒合過眼,輕聲說:“梁先生,您是不是很累?”

“不累。”

沈棲聽著越發覺得心疼,明明很累。

梁喑閉著眼只用耳朵來聽這個軟綿綿又乖巧的嗓音,極致的高壓與緊繃的冷靜一旦鬆懈,釋放出來的慾望便難以收攏。

他合著眼想,沈棲到底年紀小,什麼都不懂,總用這樣軟的聲音跟他說話,像個討食的小動物,只知道求人,等人真要打算挑一張口去灌喂的時候又要說不要,端出天真又磨人的姿態來。

他冷靜時捨不得下狠手,收起所有搶佔欲,端得一派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