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乞魚 作品

2 太華絕頂別師 煙塵境界結伴

 走出十餘步,突然回頭拜倒,朝著恩師行了三拜九叩大禮,哽咽道:“師父,弟子這便去了!”

 胡升泰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又要哭鼻子了!快滾,不然我給你扔下山去!”

 衛凌羽抖擻精神,一咬牙,展開師傳輕功御風追電,縱躍下山。

 胡升泰望他的背影,直到他隱沒在繚繞雲霧中,往前追出幾步,叫道:“凌羽,你從未涉足江湖,不知人心險惡,以後凡事要多留個心眼兒!”聲音綿綿傳出老遠,驚得山中群鳥撲稜稜地飛起。

 喊出這句話,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失魂落魄地坐到一旁的大石上,隨後又起身追了幾步,凝視著那道在雲海中若隱若現的稚影,良久。又坐回到青石上。

 過了半晌,收拾精神,進了道觀,來到西廂房,左足踩上一塊青磚,輕輕跺了三下,伴隨著“嘎嘎吱吱”的酸牙聲響,地面正中一丈見方的地磚緩慢下沉尺許,接著向左移開,露出封在下面的一副壽材。

 啟開棺蓋,跳進棺裡覆上棺蓋,平躺下來,雙手交疊置於腹前,合目自絕生機。

 衛凌羽在這太華山上生活了十七年,足跡踩遍了群峰,對其險峻之勢司空見慣,向來不覺得有什麼可怖的。此刻到了山腳下,回頭眺望著曾經天天在上面練功的落雁峰,但見峰巒高聳、直插雲霄,氣勢恢宏磅礴,心頭別是一番滋味了。

 他年幼時,師父抱著他下過幾趟山,後來漸漸大了,再未離開太華險道半步。

 上清祖庭碧遊宮遠在東海,距此不知幾萬裡,他不識道路,師父也沒說授籙之後該去哪裡,心下升起前所未有的迷茫。

 沿著小路往南行了半日,到了一處小鎮上,鬧市中人來人往,酒肆茶樓林立,小商小販沿街叫賣,好不熱鬧。他從未到過此等境界,雖然有些無所適從,卻也感到老大新奇。

 行了半日,腹中飢餓,進到一家客棧。店小二問他打尖還是住店,他不知“打尖”是什麼意思,但他不住店,想來打尖便是吃飯了,作揖道:“小二哥,我肚子餓了,勞你駕,做點飯來。”

 店小二見他丰神雋朗,道童打扮,也不問他吃些什麼,上了一碗白飯和一盆青菜豆腐。

 客棧里人不多,靠窗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二十出頭的貌美女子,身著一襲藍布道袍,卻是個坤道。

 他見那坤道桌上擱著一口長劍,神態自若,飄然出塵,與適才在街上所見販夫走卒相比,大有脫俗之質,心下不禁怦然,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飯飽之後,喊來店小二會鈔。不知道錢如何使用,解開包袱教店小二自取。

 店小二見包袱裡白花花的銀子不下百兩,還有幾貫銅子,居然當眾露白,情知遇上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笑容可掬地綽了一錠銀子。

 就在此時,那靠窗而坐的坤道綽起桌上的筷籠一搖,一根從中筷子激射而出,點在店小二腕子上。店小二吃痛慘叫,銀兩咣噹當落地。

 那坤道冷聲道:“這一錠銀子得有二十兩,你這一碗白飯和一盆青菜豆腐,值得二十兩麼?”

 衛凌羽在旁覷得真切,暗自撟舌。那坤道腕力奇勁,發射筷子手法相當高明,分明是一個使用暗器的行家。

 那坤道起身走來,自他的包袱裡抓起十枚銅錢,覆手在桌上一抹,收回手來。店小二見十個銅子齊整排成一列,嵌進桌面,不深不淺,恰與桌面平齊,情知是遇到了會家子,雖不忿那坤道多管閒事,卻不敢作聲。

 衛凌羽見她手上並未如何用力,不動聲色地顯露了這一聲功夫,心下也是喝了聲彩,尋思:“好深的內功,好高明的暗器手法!”自忖修為不弱,但要教桌子不發出一點響動,就將十枚銅子嵌入桌面,卻是萬萬不能了。若無高明的手法化去真氣中的剛勁,只會將桌子拍成兩半。

 那坤道向他展顏一笑,道:“貧道玉清宗林婉怡,道號玉真。請教道友尊號。”

 衛凌羽臉上一紅,道:“小可姓衛,草字凌羽。小可未得祖庭授籙,還未被賜下道號。”

 林婉怡見他竟然臉紅,不禁咯咯一笑,道:“那麼你是我玉清信士,還是太清信士?”

 衛凌羽紅著臉,急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是上清弟子。”

 林婉怡詫異道:“上清宗?”衛凌羽不知她因何詫異,輕輕點了點頭。

 林婉怡道:“那可真是奇了,你不諳世務,禮數週全,全不像是上清宗的同道。”

 衛凌羽聽她說自己“不諳世務”,不禁赧然一呆,羞臊臉紅,但他毫無江湖閱歷,對方所說乃是實情,倒也無從爭辯。

 林婉怡發覺自己語氣欠妥,歉然笑道:“你要去哪裡?”

 衛凌羽道:“東海碧遊宮。多承林姑娘相助,小可還要趕路,這便走了。”背起包袱出門。

 林婉怡取了佩劍、包袱,跟出門來,道:“我近聞荊州一帶有妖蛟為禍,要去除妖,你不如隨我一道南下,一路上長長見識,等我斬了妖蛟,你再去碧遊宮。你習有上乘輕功,便是路上耽擱一些時日也不打緊,總能趕在下元節前到碧遊宮。如何?”

 衛凌羽奇道:“你怎知我習有上乘輕功?又怎知我要趕在下元節前到碧遊宮?”

 林婉怡道:“你腳步輕盈靈動,自然是習有上乘輕功。你既是上清信士,去碧遊宮鐵定是為了受籙。三清同氣連枝,授籙科儀均在每年下元節啦!”

 衛凌羽恍然大悟,讚道:“你好聰明,我可真是太笨了!”

 林婉怡聽她讚譽自己,歡喜道:“那你要不要與我同行?”

 衛凌羽這些年闢居太華山,學習師門技藝,書也讀過不少,知道男女有別的道理,只是林婉怡盛情邀請,不知怎麼拒絕,心下好一陣為難。

 林婉怡察言觀色,料到他心中之事,笑道:“三清弟子不拘小節,你怎麼這麼忸怩?”

 衛凌羽聽她這麼一說,臉上又紅了。想起師父曾經的教誨,說上清弟子不拘小節,卻沒說三清弟子都是如此,此刻聽她這麼說,只好點頭應允。

 二人離開小鎮,循著官道一路南下。林婉怡性情隨意,跟他講述江湖奇聞,傳授些世務道理。他對這些從來聞所未聞,此時聽說,也大感新奇,長了許多見識,心下對她很是感激。二人也熟絡了許多。

 之前在客棧,林婉怡聽他是上清弟子時一陣詫異,他對此疑雲未消,問道:“我不像上清弟子麼?”

 林婉怡聞言一陣沉默,道:“我如實說了,你可不許生氣。”

 衛凌羽奇道:“我怎麼會生氣?你快說罷,我不生氣。”

 林婉怡道:“三清教下同氣連枝,但三教門人行事風格各不相同。玉清為三清之首,最是威嚴,因此我們玉清宗教規森嚴,門人恪守本分,嫉惡如仇。太清為三清之末,性情隨和,因此太清門人大多和善,處事圓滑。上清宗嘛……”抬頭看了他一眼,不再往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