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
可是唯有皇后才是陛下正妻,才是能與他比肩而立坐攬天下的人,唯有正妻生下的孩子才是嫡子,唯有正妻才可在死後與遲暄合葬。
正猶豫著,太后的聲音響起:“昌貴妃,這是高興得晃了神嗎?還不快謝恩。”
我連忙起身謝恩。遲暄道:“貴妃不必跪了,朕的心意,你明白就好。”
我下意識看向哥哥,哥哥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生辰宴後,哥哥和王妃去了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遲暄與我一同坐上矯輦,卻並未陪我回麟趾宮。走上了一條熟悉的路,我常常去藏書閣便是這一條。只是今日怎會要讀書?
路過了藏書閣,卻並未停下,我忍不住又問:“到底要去哪裡?”
他依舊神秘不語,直到轎輦在一處宮殿前停下。頭頂嶄新的牌匾上刻著三個大字“星輝宮”。
我想起之前在藏書閣讀書時,曾經問過湘雲此處宮殿。當時,湘雲說這裡年久失修,已經破敗不堪了。
已是薄暮之時,夕暉落在粼粼的宮簷之上,柔光乍現。遲暄牽著我走向結海長廊,卻並未出現傳說中破敗不堪的景象。那長廊恍若通往天宮的雲階,廊畔是寬闊的深藍色湖面,清漣洪波,在夕陽下金光燦燦。
我正踏在雲階之上,驚歎星輝宮璀璨奪目。結海長廊頭頂是嶄新的琉璃瓦,正中皆為墨色,點綴有數顆拇指大小的璀璨寶石,真像極了星輝爛漫的夜空。地面是光潔可鑑人的淡黃色石板,在夕照的斜影中耀眼奪目,更映得頭頂寶石晶瑩絢爛。
我一路仰頭走著,未曾注意腳下,一時間腳步不穩趔趄一步,遲暄連忙扶住我的腰,便笑問:“你看,像不像秦淮河上的夜空?”
我驚訝地看著他:“不是說此處早已荒廢許久了嗎?”
“思合喜歡,我便差人修葺此處。喜歡嗎?”他攬住我的腰,滿是期待。
“臣妾甚是喜愛此處。只是此處無人居住,豈不是白費了大好景象?”我道。
“本就是為你如此。”他在我耳邊輕輕道,“我想著待你誕下麟兒,便將此處賜予你和孩子,如今你身子不便,遷宮頗為費事。你可願再等等?”
“啊?臣妾認為麟趾宮依然很好,且那梅林還沒見著花開。”我推辭道,“臣妾住慣了麟趾宮,何須搬來搬去的?待你明年選秀,有了新人……”
“你甘願讓別的女人住在這裡嗎?”他問。
我不說話了。不過是一處住處,本是沒什麼,但既然花去了他許多心思,又怎麼情願呢?
“不情願了吧?你若不願麻煩,我便讓此處一直空著,你想來,隨時都能來看,可好?”
我點點頭,依偎在他懷中。最要緊的是,星輝宮與麟趾宮相比,可是距清心殿遠了不少呢。
天色完全暗下來,長廊兩旁掛上了宮燈。點點燭火照在頭頂的寶石上,正如星辰閃耀。我與遲暄一同坐在美人靠上,遙觀夜潭美景。我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也許,這便是歲月靜好了罷。
夜潭上起了微微的風,從結海長廊兩側來而去。遲暄抱緊了我,問:“夜裡涼,不如回去了?”
我點點頭,再次擺駕,竟是到了清心殿。
我很少來清心殿過夜,通常都是去同心殿或是他到麟趾宮來見我。他的寢宮並不大。
“不知思合大駕光臨,小小寢宮,見笑了。”他指引道。
從遲暄的寢宮的窗,可見遠處的白晝山一角,與近處舒散的枝椏。月已爬上樹梢,打更的太監在外邊來來回回地走動,帶來一聲又一聲遠近不一的鑼鳴。亥時了。
“深山五鼓雞吹角,落月一窗鵝打更。”在這略顯狹窄的寢宮,此情此景還真有幾分相似。
“思合,就算我的寢宮再如何狹小,也不至於落得個山中竹屋的地步吧?”他玩笑道。
“陛下是誤解臣妾的意思了。”我柔聲道,“已是人定時分,此時,想必封都家家戶戶大多已安歇了,況且這清心殿外十分清靜,陛下您看這窗外月夜。臣妾便想起此詩來了。”
“思合,若我們真隱居於在深山之中,若日日聽那雞吹角,鵝打更,必定要養一群白白胖胖的雞鴨鵝,過著男耕女織粗茶淡飯的日子,倒也不失趣味。到時,我們再生一群孩子,日日看他們追逐打鬧,待他們長大成人,含飴弄孫,也是頗為美妙的事。”他拉著我坐下,嚮往道。
“陛下放得下大昭?放得下十萬裡江山黎民百姓?”我問。
遲暄大笑:“到底山居村夫的日子更加悠遊自在些,朕此生怕是無福享受了。”
我輕輕靠在床頭,但笑不語。
“方才想到那詩句,是要與我坐談至天命,徹夜不寐了嗎?”他笑問。
“那便要看何時睡意來襲了。”我眨眨眼,答。
我並未回宮,直接在清心殿與遲暄一同安歇。我隱隱約約想到了從前乞巧聽過的一句戲詞,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我與他說著些悄悄話,不知不覺二人都沉沉睡去。
夜半無人私語。彷彿是這句吧,我在夢裡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