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小鐵 作品

第61章 至458頁

 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又突然消失了,膽大的涅瓦西亞環顧了她們一眼就快步起身走過去打開了大門,那一瞬間像是被嚇著似的,他後退了半步,但很快他退向一旁做出了一個禮讓的手勢,那是因為門外站立著十幾名頭戴圓錐帽、身穿灰色棉衣棉褲人,他們大都在腰間緊繫著一根粗布帶、緊綁著褲腳的華人,其中有一人他好像在這裡見過。 

 這群人正仰頭對著大門的上方發愣,在大門打開的那一刻,顯然是沒有回過神來,當見到大個子涅瓦西亞做出的動作以後才將信將疑的相互交換了神色,隨著領頭的腳步移動,大家都眉宇不展的魚貫而入。 

 “哇”的一聲,婭琴鬱積在心裡的所有負重全都釋放了出來,她緊緊地抱著賀東平的雙腿跪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喊著:“叔…叔。” 

 阿芳杵著張強生前的柺杖由女兒攙扶著站在丈夫的墓穴旁靜靜地看著慢慢被放下的棺木連一點反應也沒有,她不眨一眼的緊盯著一鍬一鍬落下的塵土,明顯蒼老的面容彷彿是與塵埃訴說著沒有一絲聲響的哀傷;而當掘墓人往土堆添上了最後一鍬土準備離開時,她仍然沒有向常人那樣放聲痛哭,而是搖晃著身體癱軟了下去,女兒機敏的伸出了一隻腳,才沒讓媽媽跌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 

 往日的奮進、排斥與喧囂在這一時刻宣告了終結。 

 現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只有颼颼的北風吹拂著舞動著沒有燃燒殆盡的紙削和灰燼搖搖晃晃又重新落在了沒有墓碑的墳堆上,這也使阿芳支離破碎的回想著和他在一起時的彌足珍貴。慕然間,她伸出手臂指著前方,眼睛裡也出現了久違的光亮掙扎著想站起來:“你看,我說他要帶我去吧,你看他高興的樣子。” 

 婭琴條件反射的順著媽媽所指的方向看了好幾遍也沒有見到任何一物酷似爸爸的影像。 

 阿芳確實看到了張強樂呵呵的樣子,那是因為在林蔭大道上與她形同初戀一般地瞬間影像早已攜刻在她的骨子裡了;誰又能料想到他會在將要到達巔峰時的興奮瞬間卻要了他的命。 

 這或許就是他扭曲的靈魂促使他提前走向了死亡:起初,在他知道尹弗斯基被關押的時候就已經興奮不已,過了一些時日,他的內心就逐漸發生了變化,開始壓迫起自己,他想親自解決,特別是聽到他將要被宣判時,整個人都顯得像是中了邪似的,說起話來也失去了往日的常規。 

 雖然尹弗斯基無端毀了這裡的工廠,讓他損失了白花花的銀子他也沒覺得什麼,就是有那麼一口深藏在他胸腔裡多年的積怨讓他憋不過來:“這不是我的意願。”他有了這麼一個頑固的念頭,怎麼著,還是在心底裡自責著自己的無能,並且認為:‘這與我毫不相干’。才導致他一心要用自己的手讓尹弗斯基親償折骨之痛。 

 然而,當他確信無疑瑪莎就是他的親生女兒的一時三刻,那份霸者‘勝利喜悅’的韁繩斷裂了,瞬間就讓他重拾了忘我的自信,彷彿這個世界在頃刻之間儼然就成了另外一付模樣,他想告訴她:我們可以放棄這裡的一切,帶著孩子乘坐羅波夫的大船去見我的爹孃和姐姐了;他還想對她說:從明天起,他又能挺直腰板得意的出現在保羅大街上,讓那些幸災樂禍的人好好的刮目相看我這位從鯊魚嘴下因禍得福的幸運兒。他更想告訴妻子的還有:你要知道他的女兒還和我……,然而他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輕狂的醉意把他的歲月永遠定格在了四十還差七個月的分水嶺上,再也看不到他最喜愛的藍鈴花開,風信子也再不會飛向南方時而為他捎去口訊了。 

 阿芳壓根也不會想到就因為這麼一句簡簡單單、隨隨便便的話還能導致出這樣嚴重的結果來。 

 幾分鐘後,她頹廢的長舒一口氣,同時也艱難地伸出手臂,東平手疾眼快地扶她站了起來:“謝謝你,東平。” 

 “大嫂保重。”東平在不言謝之後,腦子裡還在憤懣地想著剛才讓讓大哥‘死無葬身之地’的一幕和百思不得其解的契柯夫。 

 他避開了與阿芳是直視,回過身去神情凝重的環望了眼前這一片亂石荒塢的後山和帶回來的工人們,咬了咬牙硬是從嘴裡強行擠出來兩個字:“走吧。” 

 婭琴非常理解的看了他一眼就順從的攙扶著媽媽的另一隻胳膊,默默地想著:“苦了他了。” 

 十多歲的婭琴已經感受到這是一口難以嚥下的氣:忙碌了兩夜一天的他,將近深夜才把第二天出殯的棺材安排妥當,當他們一行人在木製車轍發出‘吱吖吱吖’的聲音伴隨下一路撒著紙錢向西郊的墓地行進,不料卻在不到半里路的地方被一幫手持棍棒、腰間還插著匕首的大漢們擋住了去路,他們凶神惡煞的滿嘴裡吐著髒話讓出殯的隊伍滾回去,請來的掘墓人膽戰心驚的向他們解釋也不起作用,獵戶和他的妻子也走上前去與他們交涉,還差一點捱了他們的棍棒。更可恨的是,就在離隊伍只有幾十米的地方就有二名警察站在有陽光的地方無動於衷地望著這裡發生的一切,婭琴明白他們是不允許在這座墓地裡掩埋華人後就對東平耳語了幾句,東平的眉頭瞬間就擰在一起,緊握的拳頭也發出了聲響;雖然盛怒難平,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忍氣吞聲,一言不發的走上前去把他們拉了回來,孤零零的隊伍這才掉頭返回到了工廠後面這片荊棘叢生的亂石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