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丁 作品

第四十五章 熱望

聽完王景山的講解,胡憲峋很有些感慨的點了點頭“你們的這些新模式搞得好呀。”

王景山講道:“現在云溪村的產業發展模式確實已經走到了全國的前頭,‘合作社公司生產基地’和‘合作社包銷合同農戶散種’兩套產業運營模式,放眼全國幾乎是獨一無二的,運轉的也十分好,當然,我們做得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是整條產業鏈的核心聯盛集團,只要聯盛集團發展好,云溪村股份制合作社就能有飯吃,這裡面的農民就有飯吃。聯盛集團出了問題,那云溪的這些產業都會遭到滅頂之災。”

王景山說到這裡,表情忽然有些憂慮。

他自然是聽聞了近來發生在張雲起和聯盛集團上的一系列變故。然而他只是一個農業技術員,和云溪村的農民一樣,集團的大事情只能乾瞪眼看著。

從兩個大型種養殖基地下來後,王景山領著還有些感慨不已的胡憲峋一行人趕往村文化中心停車的地方。

下一站,他們要去龍景園產業園區。

路上,他們經過了一大片農田。

距離清明節還有一天,在濛濛春雨中,農人們戴著草帽,正在大田裡掄看胳膊拋撒化肥。而在北面一大塊平坦的尚未耕作的農地裡,胡憲峋看到了好多挖掘機在肥沃的農田裡挖泥毀農田和鏟田埂。

胡憲峋皺著眉說:“這是在做什麼?”

這時候恰好有一個頭帶草帽揹著鋤頭的青壯漢子,聽到胡憲峋的疑問,應了一聲:“老人家,這你就不清白了吧,咱們云溪村已經放棄東家三釐地,西家兩分田的散種方式了,我們要把田埂全部打掉,全部歸攏一起,通電通水通路,打造‘田成方、土成型、渠成網、路相通、溝相連、土壤肥、旱能灌、澇能排、產量高’的穩定保量的農田!”

胡憲峋笑道:“這個提法新鮮。”

旁邊的王景山講道:“老人家,這是咱們董事長提的設想。”

胡憲峋問:“哪個董事長?什麼設想?”

青壯漢子嘆了一聲,悶聲悶氣地說:“張雲起呀,我們村走出去的娃娃。”

胡憲峋問道:“他是什麼一個設想?”

王景山扶了扶眼睛,說道:“按照董事長的講法,70年代小崗村提出了‘包乾到戶’的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解放了全國農民的生產力,但從長遠的角度來看,包乾到戶的體制存在一定的侷限性。一是難免會出現部分生產資料私有化的情況。二來呢,土地細碎化現象會越來越嚴重,可能嚴重阻礙農業現代化高質量的發展,當下很明顯的一點就是,農業生產不能進行統一的計劃和安排,一些大型的農機具和新的增產技術措施無法推廣,集體勞動協作力的發揮確實受到了大限制。”

王景山繼續講道:“咱們董事長給的辦法是,跟縣裡申請在云溪做試點,我也不太能聽得懂,大概的意思是要把集體土地分成所有權、承包權和經營權,所有權歸咱們的村集體所有,承包權歸農民,經營權也是農民的,但是村集體合作社已經和村裡農民統一簽署發包協議,把全村和附近村莊的農地全部收儲上來,龍灣鎮鎮政府和合作社花了大價錢對農地進行集中整治,董事長對整治後的農地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概念:高標準農田!這個高標準農田的特點就是集中連片、設施配套、高產穩產、抗災能力強。”

胡憲峋點了點頭“設想不錯。”

王景山又說道:“高標準農田建好後,再給到合作社100控股的華豐農業來經營,建成的高標農田的好處是很明顯的,最核心的是產量提升很驚人,也不怕洪澇災害了,這可以進一步壓縮了聯盛集團的原料成本,而農民們的收益也自然更大了。”

胡憲峋喜怒不形於色,但這時候卻讚歎了起來“你們的那個年輕董事長,在農業上確實很有想法。”

“那是的。”那個青壯漢子抽著煙棒說“雲起那個娃娃講,現在國家正在迎來大發展,農業也要跟上,家庭作坊式的小農經濟沒出頭之日,農民永遠吃不飽穿不暖,一定要想方設法規模化、產業化、機械化、現代化,現在咱們云溪村這樣的新法子,才是出路。咱們已經走到了歷史的前頭哩!”

說到這裡,青壯漢子卻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哎”了一聲“可是好人沒好報吶,真搞不懂,什麼狗日的世道!”

青壯漢子把煙棒捲入腳底板踩滅,招呼也不打,扛著鋤頭離開了,在綿綿春雨中,他那高大的身影彷彿憋著一股難言的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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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憲峋一行人走走逛逛看看,很快就來到了村文化中心外面的停車場,坐上小轎車,直接前往龍景園農業產業園區。

龍景園農業產業園的總負責人是牛奮,但不在,很久沒來了,負責接待的是聯盛集團產業園區經管事業部的副總經理唐代華。

在一片熱火朝天中,唐代華帶領著胡憲峋一行人參觀了生產車間、罐裝車間、食品車間和冷凍車間等區域,也品嚐了研製的各式各樣的新研製的特色產品。

在李季林的規劃下,現在龍景園農業產業園已經不僅僅是做罐頭系列產品,他們的產品線已經涵蓋了面製品、豆製品、滷製品、魔芋製品、蔬菜製品四大類幾十種產品,看的胡憲峋一行人眼花繚亂,大概花了三個多小時,才把整個園區逛完。

接近下午四點,他們才回轉云溪。

坐在車上,整日整夜操勞著公務的胡憲峋有些疲倦地合上了眼睛,但他那頭髮斑白的大腦裡卻始終是清醒的,一直在高速運轉。

他忍不住回想著這兩天在江川所目睹的畫面,雜草叢生的時代商業巷和汙染現象極其惡劣嚴峻的金坪礦區讓他心情沉重,被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燒成斷壁殘垣的紅星電子廠和那個被大火燒的面目全非的拾荒老太太聲淚俱下的控訴,更令他震驚和心絞痛!

云溪這片小山窩裡嶄新的農村面貌和充滿新想法的農業產業經營方式,卻是令他有了一些欣慰,有了一些心潮澎湃,也不由自主地就和他掌管下的整個湘南廣大的農村地區聯繫在了一起。

以前,這個老人總是會去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按說,在70年代末就開始實行包產到戶了,農民手裡頭都有了自己的地,而且為自己營務莊稼,沒幾個農民會做舊時代的懶漢,可是在湘南廣大的農村地區,數以千萬計的農民一年四季在山裡掙命勞動,從來也沒有虧過土地,可到頭來卻常常是兩手空空,仍然窮得叮噹響,這到底是為了什麼?農民的日子,難道就要永遠這樣窮下去?這世事難道就不能有個改變?

胡憲峋當然知道這裡面的原因是錯綜複雜的,不是一言一語能夠解釋清白的,但他要想的是如何突破這些原因,讓湘南農村地區千千萬萬的農民至少有一口飽飯吃,有一件暖衣穿!

在這個山窩中的小村莊裡,這個老人彷彿看到了新的希望。

是呀!這個小村莊已經趕在了時代的前頭,拋下了別的地區還當做寶貝一樣大作宣傳文章的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轉而在堅持村集體所有制的基礎上,天才般創造了“三權分置”的土地改革理念和高標農田與產業園區的現代化農業產業化發展路徑!

太厲害了!

這個設想著實是叫人欽佩。

胡憲峋睜開了眼睛,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春雨,他忽然很想見見那個創造了“江川經驗”和“云溪模式”的少年人。

想著這些,轎車還在鄉間馬路上馳騁。

龍景園農業產業園區距離云溪村並不遙遠,十分鐘不到的車程。這幾日來胡憲峋沉重的心情,也因為來到云溪村而好上不少,他靜靜地觀賞著窗外的美麗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