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四十九章 送女?

秋爽齋。

內中闊朗,不見脂粉氣。探春端坐書案之後,接過侍書遞過來的刷子,蘸了清漆往那竹製的香盒子上輕輕刷了一層。

待刷過了,探春便寶貝似的輕輕吹氣,又將香盒子挪到窗口。面上不禁露出笑意來,那窗口的桌案旁還擺著竹篾編制的小花籃。

翠墨便低聲抱怨道:“這府裡的婆子愈發不像話,不過是個竹製的香盒子,能值幾個大錢?偏生來回推諉,逼著姑娘自己做了一個,手上都破了口子。”

探春卻不在意道:“自己做的更得意趣。”

侍書捧著打溼了的帕子行過來,略嗔道:“你少說幾句,姑娘本就心煩,莫非還要尋那些婆子吵一回不成?”

翠墨頓時癟嘴:“我就是為姑娘不平。”

探春為賈家庶女,又得王夫人‘青眼’,自小便錦衣玉食,吃穿用度自是不缺的。可想要可心的物件兒,那就難了。偏生探春除去喜愛舞劍,便愛極了擺弄花籃、香盒這般的小物件兒。

不過是一些竹篾,二月裡侍書便與婆子說了,到今日也不曾送來,還是探春前些時日見花匠打理翠竹,折了不少嫩竹下來,與其說過方才寶貝也似拿了回來。日夜費心,編制、刷漆,才得了如今的花籃與香盒。

探春心智早成,一早兒便知曉王夫人所謂的青眼,不過是為了立牌坊。探春便順勢而為,一直孝順王夫人,如此母慈女孝也算是一樁佳話。

偏生親孃趙姨娘實在不知所謂,幾次三番因此尋釁,探春有苦自知,又生怕說明內中緣由再被趙姨娘洩露出去,因是處在夾縫中極為艱難。

看看二姐姐迎春便知,迎春生母早亡,那邢夫人又比不得王夫人手段厲害,饒是如此好好的公府小姐也被養得唯唯諾諾,竟成了棉花一般的性兒。錯非探春心智非常,只怕便是下一個迎春。

除去趙姨娘,親兄弟賈環愈發不成器,要人品沒人品,要才情沒才情;嫡母所出的兄弟不過與她表面親近,實則心有芥蒂、頗為疏遠;堂兄賈璉更是一萬個指望不上。

如此,探春便只能指望自己。

想明此節,探春暗暗苦笑一下,忽而想起儉四哥來。是了,早前儉四哥在府中時,雖說年紀不過相差幾歲,探春卻從儉四哥身上體會了一回如兄如父般的照拂,可惜不過一年光景,儉四哥到底還是搬了出去。

收攝心思,瞧了眼外間天色,探春蹙眉道:“說不得一會子要下雨,侍書你尋了油紙傘來,我也該去看過寶二哥了。”

侍書應下,取了兩柄油紙傘來,隨著探春出得秋爽齋,一路朝著大觀園門口行去。

方才過了瀟湘館,侍書眼尖,忽而遙遙一指道:“姑娘,那不是儉四爺?”

探春抬眼看過去,笑道:“定是儉四哥過來瞧寶二哥了。”

侍書張口語言,卻到底不好說出口。昨兒要不是太太前怕狼、後怕虎的,只怕寶二爺用了那丹丸,一早兒就好轉了,又怎會鬧成這般情形?瞧二奶奶便知,儉四爺那丹丸定是極寶貝的。

如今沒了丹丸,寶二爺這一回只能自求多福。

探春緊走兩步,因著瞧見李惟儉而心下愉悅,張口正要招呼,忽而便見生母趙姨娘匆匆入得大觀園,呼喊兩聲,追上去一把扯住了李惟儉。

探春頓時蹙眉不已,生怕趙姨娘又鬧出什麼笑話來,又不好高聲喝止,因是便只能加快腳步。

方才走過翠煙橋,忽而便見趙姨娘噗通一聲跪伏下來,抱住李惟儉的腿哀求不已:“不能啊,儉哥兒可不能說給老太太啊!”

“不能?這是為何啊?”

趙姨娘支支吾吾,只是哀求,一時間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探春咬了下唇,默默運氣緊走兩步,到得近前便道:“儉四哥、姨娘,這是怎地了?”

李惟儉與趙姨娘一併扭頭看將過去,不待李惟儉開口,那趙姨娘就搶白道:“探春來的正好,快來求求儉哥兒……可不好說給老太太啊!”

李惟儉瞧著探春哭笑不得,說道:“三妹妹快將姨娘扶起來,這人來人往的成什麼樣子?”

探春心下納罕,緊忙與侍書一道兒上前,好說歹說將趙姨娘攙扶了起來。那趙姨娘又要聒噪,李惟儉卻只道:“此事……三妹妹還是好生問問姨娘吧。我還有事兒,過後三妹妹再來尋我。”

說罷略略頷首,扭身快步而去。

趙姨娘眼看李惟儉離去,頓時就急了,推搡著探春道:“好歹是我腸子裡爬出來的,你快去將儉哥兒追回來!”

探春禁不住蹙眉道:“儉哥兒儉哥兒,如今儉四哥是二等竟陵伯,儉哥兒也是姨娘叫的?還有,姨娘到底做下何事,須得求著儉四哥?”

趙姨娘支支吾吾不肯言語,探春便跺腳道:“你若不說,這事兒我便不管了!”

“我……我……我說。”

此地自然不好說話兒,因是趙姨娘便扯著探春到得沁芳亭裡,又打發了侍書四下望風,這才低聲將此事說了出來。

探春聽得瞠目結舌,道:“姨娘你……你怎會做下如此惡事!”

趙姨娘撇嘴道:“只許他們做得初一,我做不得十五?那寶玉可當過環哥兒是親兄弟?那鳳姐又何時待見過我?這二人一去,環兒就成了二房獨苗,老太太與太太再不待見,日子也比如今強百倍。”

探春快被趙姨娘給蠢哭了!

鳳姐還好說,只怕寶玉這一去,老太太也得跟著沒了。老太太在時,大房、二房還能一併住在榮國府中,老太太一去,大房哪裡還容得下二房?分房別過,瞧瞧其餘幾房便知那是過得什麼日子。

再說以老爺賈政之能,每歲不過那麼點銀錢,自己開銷尚且不夠,哪裡夠貼補家用的?說不得到時候日子過得還不如如今呢。

且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若謀害寶玉之事傳揚出去,太太怕是拼著一死也要將姨娘、環哥兒與自己斬盡殺絕。

探春不禁悲從心來,自己委曲求全,只想在王夫人面前轉圜一二,以求生母、兄弟能過得好一些。到頭來生母造下這般冤孽,還被儉四哥給拿住了把柄。

也虧得是儉四哥,估摸著是顧念著自己,這才沒當即發作。

此時就聽趙姨娘臊眉耷眼又道:“再說……我是被那馬道婆哄騙了。她說一準兒救不得了,誰知儉……他一丸丹藥就把鳳姐給救了。”頓了頓,期期艾艾道:“探春,娘縱有千般不是,好歹生了你。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探春惱道:“這般大事,我又如何救?”

趙姨娘眼珠轉動,附耳說道:“我瞧那姓李的是個貪花好色的,只瞧那幾個丫鬟便知了……嘖嘖,一個個千嬌百媚的。如今姓李的得了勢,往後說不得公侯也能封得,只可惜伱是個庶出的。”

探春心下羞惱,蹙眉道:“你說這些作甚?”

趙姨娘道:“孃的意思是,你素來與姓李的親近,若給他做了小老婆,這事兒是不是就揭過了?”

探春被噎得半晌無語,她心下自然對儉四哥極為愛慕,卻也知二者之間全然不可能。公府家中的姑娘給人做小老婆,莫說是老太太,便是老爺也絕不會允許。

因是怒道:“姨娘渾說什麼?”

“怎麼渾說了?你如今年歲還小,過二三年嫁過去做小老婆豈不正好兒?”

探春這會子方才過了生兒,十一二年紀,眼看便是豆蔻年華,又豈會不知人事兒?

聞言頓時羞惱得臉面通紅,起身便走:“姨娘自去與儉四哥分說吧!”說話間氣咻咻往秋爽齋便走。

趙姨娘追了兩步,一不小心扭了腳,頓時誒唷唷叫喚不休,口中罵道:“黑了心肝的蛆心孽障,老孃什麼都指望不上!”

口中這般罵著,心下卻另有思忖。這年頭娶妻、納妾,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怎會任由姑娘家的自己做主?再說方才提及時,三丫頭雖羞惱,卻是羞多一些,只怕心中也是樂意的?

老爺與老太太那一關倒是不好過,不過不妨先行用話將那姓李的哄住,好歹混過這一關再說旁的。